词曰:
几岁风尘埋没,一朝云路联登。荣华富贵快人心,神保忠良暗荫。良善终
须业就,奸顽到底家倾。皇天果报甚分明,劝你留神看定。
话说那一张黄榜挂出朝门,那京城之中,乃五方都会,天下之人,凡有些才调,要想在京发达,见了这个机会,人人踊跃,个个欢忻。一传十,十传百,不一时,满城都晓得了。那些应试举子,好不欢喜,都道:“若守正科,要到明年二月方才临场,早了这几个月分,岂不为妙。”人人都报名入册,打点应试,这也不表。都惊动了四个人,你道是谁?乃是章江、山玉,和云小姐、赵璧全。
原来赵璧全送父上任之后,他都回京来看姑母云老夫人,就住在落贤庄云太师府上。那云夫人只因素晖小姐不在面前,云文又逃了,膝下无人,多亏赵相公早晚侍奉。他又把那年路过西湖,在贳贵轩饮酒,遇见钟山玉题诗的话,在夫人、太师面前说了。夫人见女婿尚在,暗暗欢喜,这也不在话下。那日太师回庄,将出榜开科的话向赵公子说了,公子大喜,遂央姑夫代他报名入册,预备名试。
正是:个个皆思登丹殿,人人都想跳龙门。
不表赵公子的话。再言那云小姐,自从女扮男妆离了赵府,在南京中了举,惟恐露出马脚,遂离了南京王寡妇店中,一路上往北直而来。主仆四人看花玩月,怡情山水,遇好顽的所在,便多住几日。那日到了京都,思想回家探母,又恐太师未回,被云文知觉消息,又勾引太平庄刁虎前来拿人,反为不美。那时问大盗是谁,抢劫皇亲命妇该当何罪,岂不倒搭住了自己?他所以一到京中,不敢出头,只在城内寻了一个小小尼庵住下,净候会试,才好出头。那日是八月初二日,小姐心中思想:“快过中秋节了,拿几两散碎银子,叫老苍头进城买些物件等物。”那苍头拿了银子,戴上草帽,装做乡农的样子,来到城中。买了些东西寄在店中,信步走来皇城边顽顽。只见午门外,挂了一张黄绫子的大榜,榜上写满了字,只见多少人都来看榜。有几个书呆看了欢喜:“好了,我们早些赶考了。”那苍头听了,又不识字,又不知是何原故。正要寻人问问,忽听一声吆喝,来了一个官儿,前面只有两对棍,后面几骑马,马上坐看一位老年官儿,紫袍金带,甚是威风。苍头仔细一看,不是别人,恰恰是云太师朝散回庄。这苍头见了太师,好不欢喜道:“好了好了,太师爷回来,我们就同小姐明知公道的回去,也不怕了。”
正是:满空云雨皆消散,一旦云开复见天。
话说老苍头见太师去了,心中好不快活,转身问了一个年老的人道:“老爷,这黄榜上写的甚么,求老爷指教指教。”那人见他问得殷勤,遂将黄榜上的言辞,细细念了一遍与苍头听了。那苍头听得本年八月恩科的话,益发欢喜,道:“真真是双财双喜了。太师又回来了,公子又得早跳龙门,真真可喜可喜。”遂撤回头到店里,拿了东西去报喜,急急忙忙出了城,低着头向前乱跑。这叫你无巧不成词。那苍头只顾低着头往前乱跑,不曾照应人,一头撞着一位行路公子,他两个人一齐跌倒了一交,把那个来人恰恰碰在洋沟里,跌得浑身滋泥臭味难闻。那人大怒,扒起身来一把揪住苍头,骂道:“你是那家的瞎眼奴才,将我撞倒?”抓住要打。这苍头唬得战战兢兢的道:“相公,恕小人年老夫错。”那人道:“你是谁家的,我只扯你去见你主人,赔我衣裳便了。”苍头听得声音厮熟,好像会过的,只是想不起来,便道:“小人是云。”就不说了。那人道:“是那个云?”苍头道:“是南边来应试的,不是甚么云。”那人道:“是那一府的?”苍头又不好说出真情,便向那人道:“相公不必盘问,此间离小人寓处不多远了,请相公到那里换了衣裳,待小人代相公洗洗便了。”那人一想,只得同苍头回转尼庵,将以上的对小姐说了一遍。小姐大喜,苍头又将撞跌了人的话说了,小姐骂道:“为何大胆得罪了人,快拿两件新衣服出去,与他换了衣裳,请那位相公前来相见。”
苍头领命,拿了衣服出去,与那人换了,就请至书房中来。云小姐见了,忙忙迎将出去,两人见面,彼此留神一认,小姐道:“呀,仁兄莫非姓章么?”那人道:“仁兄因何认得小弟?”小姐道:“去年鹿鸣宴上江道:“原来是云年兄,失敬失敬。”小姐道:“方才小价多多得罪。”章江道:“岂敢岂敢。”二人遂重见礼,分宾坐下。茶罢三巡,云小姐道:“自从在金陵旅舍一别,想年兄自然纳福,不知解元金重兄曾同兄来否?”章江道:“岂敢。金舍亲现在敝寓,尚未及前来奉候。小弟因入城料理考事,不想路遇尊管,一番口舌,因离得合,真厚幸也。不知年兄可曾报名入册否?”云小姐道:“岂敢,小弟尚未。”章江道:“何不将清供开了,待小弟一同去入册何如?”云小姐道:“怎敢劳动。”章江道:“这有何妨。”云小姐大喜,随将清供科分名姓,开了个单子,称了使费,递与章江,道:“多多得罪。”章江道:“岂敢。”当下云小姐遂留章江在寓用过早膳,等衣裳干了,方才起身告别。小姐道:“连日彼此匆匆,俟考后再来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