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没生气了,奶奶发完怒,就疲倦了。郝爱民过来搀扶她进自己家,老人家一甩手,挣开他,很有大将风度,“不劳你搀,受用不起。”
在前后两村人面前被打脸,郝爱民一脸委屈,敢怒不敢言。
“郝星,走,咱回去,缠不起还躲不起?没走几天就上房揭瓦了,再过几天,怕是连祖坟都给我挖了。对,看看你爷爷的坟去,看看他们是不是连死人都不放过。”
郝星真想不到,自家奶奶还有这种威严,这脾气发的,比佘太君还威风。
佘太君一声吼,杨府抖三抖。
郝老孺人一声吼,郝梁湾也抖三抖。
这个老人,不平常。
一群人又跟在奶奶后面浩浩荡荡去了爷爷的坟地。
爷爷去世得早,在老爸九岁的时候就走了,死得极其凄惨。郝星听奶奶讲过郝家世代贫雇农,爷爷在用牛的时候,被牛角伤到腿,无钱医治,伤腿溃烂长蛆,为了活命,爷爷甚至用剪刀自剪溃烂部位,没有任何消毒和镇痛设施,折腾过了,人还是被阎王收走了。
爷爷去世的时候,爸爸才九岁,奶奶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孩子,日子过得极其凄苦,但从未曾想过改嫁,还送爸爸读书,读到高中,将他叫回来和老妈结了婚,因为老爸聪明,有文化,外面经常需要帮忙,帮着帮着,表现良好,老爸就转正留在了外面,经过几年的打拼,升职成了国家干部。
再后来分田到户,老妈一个人忙不过来,老爸就带着一家人搬了出去,从郝梁湾,搬到龙泉,然后到朵岭定居下来。
郝星出生在郝梁湾,在那儿住了快十年,从来不知道爷爷的坟在哪儿,三十八年过去了,连个坟头都看不着,高低不平的小山上,满是一人多深的枯草,互相缠绕的长藤,光秃秃落尽叶子的老树。
“奶奶,爷爷的坟在哪儿?”郝星扶着奶奶,问。
“前面。”奶奶没读唇语,也没猜,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回答孙女的问题。
郝天沐在前面开路,将草和掰开,踩上去,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两颗大树道:“在那两颗香樟树正中间。”
“我们怎么从来没给爷爷上过坟?”郝星踩着脚下的草,扶着奶奶小心翼翼地往前走,道。
“今年清明,我来给你爷爷修坟,你爷爷活着不容易,死了也没人祭拜,是我的错,我不孝。”郝天沐很是自责,终于走到两颗树中间,但齐人深的草遮住了坟墓的踪迹。
郝传仙在爹妈的提醒下,拿着砍刀,扛着铁锹。在众人的注视下将面前有一人深的枯草砍开,最后露出一个很小的小坟包。
郝天沐接过铁锹,除了草,将那个坟用红土堆得高高的,然后在上面放上了一个长着青草带泥的土,做坟头。
“天沐啊,可怜你爸,年纪轻轻就走了啊,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处处受人欺负,今天咱家终于过上了好日子,郝星这孩子也孝顺,天天给我带好吃的,你爸都没福气尝一口。我们真对不起他啊……”
“呜呜……呜……之轩呐,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哦,你腿子被牛角挑开了啊,我们都没钱给你治啊,害得你活活地烂死了啊。你要是活到今天,日子几好过哟,天沐有出息了啊,当了国家干部,娶了媳妇,生了娃,有儿有女,四个娃个个都听话呀。我的个苦命的人呃,你快点回来呀。”奶奶边说边唱,哭得极其伤心,搞得旁观者都拉着衣角抹眼泪,郝星泪腺最发达,被感染得泪流满面。
小蚊子也在她肩膀上哭得哽咽点头,郝星用心语和它交流道:“你就别多愁善感了,去惩罚那些恶人吧,看着我奶奶这么委屈,你于心何忍?”
“好嘞,对付坏蛋我有的是办法,我要让我的子孙们一起在惩罚他们。”
小蚊子一出马,大家就看到一副可笑的景象,郝爱民、郭丹凤、郝传云、郝传荣都在自觉掌嘴,每一巴掌下去,力道非常足,打得啪啪响。
郝传金、郝传银、郝传财、郝传宝都一脸愕然地看着爸妈和姐妹,觉得他们的忏悔戏做得过了。
看见大家笑得前仰后合,郝爱民尴尬地解释:“有蚊子。”
寒冬腊月的野外,别说蚊子了,就是蚊子的祖先也被冻死了,这种说法不仅没止住大家的笑,反而逗来更放肆的嘲笑。郝爱民这时候真是杀人的心都有,但看到婶娘要吃人的眼神,连忙把戾气收了起来,装得跟孝子贤孙似的,极其温驯。刚才在房子上已经吃亏了,现在在叔叔的坟前,他哪敢造次?蚊子咬得钻心疼,他都不敢拍打了,一则是遭人笑话,二则是怕婶娘生气,所以那样子极其狼狈。
郝天沐跪下来给老爸磕了几个头,站起来扶着老妈。郝爱国拉着田小燕一起磕了三头,郝爱民和郭丹凤磕头的样子特别怪异,郝星从没干过这种事,有样学样,拉着亲妈一起磕了三个头。那些孙子辈的也按照大小都磕了头。
仪式搞完了,奶奶的心情也平静了,太阳也快落山了,道:
“天沐啊,你爸活着的时候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吃没吃的,穿没穿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