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正半倚在榻上,阖着眸子,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
“岳父大人。”
许是宋寒之这一声太过响亮,丞相方才还紧闭的眸子如今睁得老大,眼睫眨了几下才悠悠起身,打算向宋寒之行礼。
谁知宋寒之竟上前几步扶住了他的臂膀,拦住了他的动作,转瞬便撩袍跪在了他面前。
丞相先是惊讶和惶恐,而后才渐渐从震惊中缓过来,有些惆怅,他似乎并未想到他们这位新帝真的会来这一出。
他清了清嗓子,尽力保持冷静,语气里也依旧带着些倔强:“皇上这膝盖金贵,跪天跪地跪先皇,老臣惶恐,可受不起您这一跪。”
“岳父大人受得起。”宋寒之仍没有改口,看向丞相的目光十分坚定,语气也带着几分讨好之意。
丞相垂眸看了他一眼,先是不动声色地将他扶起,而后才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问:“皇上可还记得您醉酒后许下的承诺?您贵人多忘事,若是忘了老臣也不会说什么,只是老臣的女儿……”
“朕不要三千后宫,只要她一人,这一生,只会对她一个人好。”宋寒之一字不差地重复着之前的话,目光比先前还要坚定。
丞相一字一句听得仔细,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第一次对眼前这位新帝如此放肆:“再补一句,不许让老臣的宝贝女儿受委屈。”
“好。”宋寒之应得及时,也并没有表现出对眼前这位臣子的责怪之意。
丞相又盯着他瞧了许久,最后才叹了口气,移开目光松了语气:“老臣自知皇家难以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
“朕可以”,宋寒之打断了他的话,作出了他最想听的承诺,“请岳父大人放心。”
丞相背过身去摩挲了两下手指,又沉默了许久才挥了挥手:“老臣身子不适,就不亲自去送皇上……和皇后娘娘了。”
他话中意思再明显不过,结果等了许久却没听得身后之人离开的脚步声,只得抹了抹湿润的双眼转过身来。
“下月初一,朕与雪蚕大婚。”
待他转过身,宋寒之才拱手恭敬地向他道出这个消息。
最后两人的对话终是以丞相一句“祝帝后琴瑟和鸣,白头偕老”为结尾终止,宋寒之走后,他今日第三次老泪纵横,不顾肚子不适小跑着出去,可惜连二人离去的背影都没瞧见。
“本相后悔了。”冷风里,他站在小厮身边,幽怨地说了句。
小厮吞咽着口水没抬头,风太大,他啥都没听见。
与宋寒之来时不同,回宫路上的马车赶得慢悠悠,不知道的还以为里头的人在逛街散心,顺便欣赏路边的风景。
事实上倒也差不多,宋寒之一早就嘱咐了小太监不用走官道,绕了远走经过夜市的一条路。
如今尚未入夜,夜市还并未热闹起来,可姜雪蚕坐在马车里听着外头时有时无的吆喝声,依旧听得出来——这是东市。
她正要说些什么,马车却也在此刻突然停下,宋寒之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稍等片刻,掀帘出了马车。
很快,熟悉的身影回到马车上,手里还捏着一根糖葫芦。
姜雪蚕识得,这是外头那位老伯亲手做的,也是她最爱吃的。
“宫中美酒佳肴不少,可我觉得,你最喜爱的应当还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