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马车星夜驰骋,秦钩坐在马车里,身边放着扶游的东西。
他拿起一卷竹简,认真地看。
然后发现自己有点看不懂。
他干脆往后一倒,靠在马车壁上,拿起一根发带,蒙住自己的双眼。
扶游,他好喜欢扶游。
接下来,扶游离开的第二年和第三年,秦钩就靠着这些东西度过。
扶游的竹简被他翻烂,发带也被他摸得起了球。
他愈发小心,可是触碰它们的时间却越来越多。
扶游离开的第四年,稍得喘息的世家们,好像忘记了秦钩从前的疯狗脾气,心思开始活泛起来。
这年的除夕宫宴,几个世家悄悄安排了一队舞女,来御前献舞。
那时秦钩正靠在位置上,身边放着扶游的竹简,他听见动静,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双手捧起竹简,站起身,转身去了后殿。
后殿灯火辉煌,用屏风隔开,秦钩高大的身影映在屏风上。
他弯腰低头,将竹简放在桌案上。
世家众人觉得不太妙,刚要摆摆手让舞女们下去,没想到,秦钩又从屏风后面转出来了。
众人松了口气,收回挥推舞女的手。
秦钩从后殿出来,却没有重新在位置上坐下,而是径直走下玉阶,到了宫殿中。
他直接跨过一位公爷面前的桌案,走到他身后的宫灯前,用手指捻灭烛焰。
映在他眼里的烛光也猛地熄灭。
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猛地举起宫灯,狠狠地砸在地上。
一声巨响,秦钩怒吼:我他妈的够给你们面子了!
朝臣们还想要跪地请罪,秦钩一脚踹翻一张桌案,最后他们连求饶也顾不上,扭头就跑了。
好好的,又是一场闹剧。
这件事情之后,宫里再没办过宴会。
平时上朝,秦钩都在面前放一个屏风,他谁都不看,谁也不知道他在看谁,更不知道谁又是下一个被秦钩绞死的人。
除夕一过,很快就过了春天,很快又到了夏天。
某天晚上,宫里忽然来人,敲开皇都所有世家的门。
陛下传召,紧急入宫。
于是所有人连忙穿戴整齐,因为害怕,大多结伴入宫。
崔直将他们引到祭台下边,众人抬头,祭台上没亮灯,只有明亮的月光,秦钩疯子似的,架着脚,坐在祭台边缘,身边放着几大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随后崔直道:各位大人,陛下有旨,请你们跪下。
他们碍于秦钩威慑,只能战战兢兢地跪下。
崔直又道:陛下有旨,你们都哭,哭出声来。
众人面面相觑,而后,人群中不知是哪里传出一个声音。
今天是君后的忌日。
于是他们瞬间明白过来,不敢再违抗圣意,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秦钩就坐在祭台上,看着他们,还笑似哭一般,勾了勾唇角。
他将手伸进身边的竹筐里,抓了一把什么东西,一扬手,撒向空中。
柳絮似的东西飘了漫天,众人抬着头看,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直到落到身上,捡起来仔细一看,才辨认出来。
是玉屑。
他们震惊得一时间忘了哭,相对的,秦钩大哭出声。
他一面往空中抛撒玉屑,一面大喊,极其悲怆:扶游,现在是冬天了,现在是冬天了,下雪了,你看,下雪了!
秦钩将几大筐玉屑都送进风里。
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夜色死寂,什么都没有,秦钩像孩童一般手足无措,只能坐在原地大哭。
又一场闹剧。
这几场闹剧之后,秦钩在朝野上下的风评简直坏到了极点。
在世家眼里,他简直就是个几百年不出的暴君。
也是在这年秋天,晏知以西南王的名义,联合几个世家,起兵讨伐残暴无道的秦钩。
他只借了西南王是秦家人的便宜,真正掌权领兵的,还是晏知。
他原本是个儒将。
这一年里,叛军一路高歌猛进,所过之处,诸城大开城门相迎。
每日都有世家臣子叛逃,每日都有城池被攻陷,秦钩却一点都不急,照旧隔着屏风上朝,到后来连朝会都时去时不去。
一直到了燕鸣山下。
这时候燕鸣山上的陵寝还没建好,秦钩终于开始急了。
他故意让晏知造反,可没让晏知坏了扶游的清净。
再说了,晏知要在扶游面前把他大败,那他在扶游那里可就没有一点面子了。
不行,得让晏知的造反进度慢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