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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4 / 27)

以道光仁和王见大《苏注集成总案》为最详核,几乎一事、一言、一笺、一字,皆搜考无遗。吾辈无苏公之望与文,谁其谱之?无能望之于后人,或可求之于在己。今拈一事而以四言括之,或有诗文,或而景物,缀而记之,或如《水经》之注,或如唐人小记,斐然成一家之言,为近来著作家开此门径,计莫善于此矣。昔年河决于北、湖决于南,近年淮河全奏安澜,岂云鸿雪,应更有记,余当拭老目以先睹为快。

将《鸿雪因缘图说》作了新的诠释,看成自订的年谱,便定高了这本图说的境界。由于“鸿雪因缘”取义于苏东坡的诗:“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因而顺笔带出“苏文忠公年谱”,他的“一事、一言、一笺、一字”,皆有人搜罗考据,见得麟庆此举,师承有自。“吾辈无苏公之望与文,谁其谱之?”话说得很率直,但却正是为阮元占前辈身份之处,而受者亦不应以为嫌。最后提到麟庆治河的功绩,“岂云鸿雪,应更有记”,当拭目而俟,是不恭维的恭维。何俊对这篇文章,相当满意,同时他也相信,麟庆与他会有同感。

龚定庵每到扬州,必投宿盐商魏家。主人名叫魏仲英,人颇不俗,二十年前与龚定庵一见投缘,结成至契,龚定庵的狂态以及不近人情之处,即令知交,有时亦会闹得不愉快,唯有魏仲英能够容忍,不但他从无忤色,而且下人亦由于魏仲英的严厉告诫,不敢有丝毫不耐烦之色。

魏家有一处特设的客房,是个小院落,名为“秋实轩”,专为龚定庵预留,床帐衾褥,日用什物,无不常备,龚定庵走了,秋实轩亦即关闭。因为如此,虽然他的同年甘泉县令卢元良留他跟何俊在花厅下榻,十分殷勤,龚定庵仍旧坚持,要住在秋实轩。

“你怎么不声不响就来了?也该先给我一个信。”

“我辞官了。”龚定庵答非所问地说。

“一官归去来,亦是好事。”魏仲英问,“宝眷呢?”

“还在京里。”

“为什么不一起南下?”

龚定庵笑一笑答道:“我念一首诗你听。”接着朗吟:

“黄金脱手赠椎埋,屠狗无方百计乖。

侥幸故人仍满眼,猖狂乞食过江淮。”

“乞食犹复猖狂,你这个人真是无药可治。”魏仲英笑着说了这一句,脸色转为沉重,“我亦侥幸在故人之列。不过,恐怕不能多尽绵薄,这几年——”

“我知道、我知道。”龚定庵打断他的话说,“你亦是想‘双斧伐桃’的。这一回,请你不必费心,一个何亦民,一个卢心农,我靠他们两个人就够了。”

“真的够了?”

“我打算弄两千两银子,一半已有着落,卢心农现任的甘泉令,应该亦能给我凑一半。”

“不见得!”魏仲英沉吟了一会儿说,“再说吧!不够再想办法。你应该到扬州来过节,不过还好,赶上了‘龙船市’的尾巴。”

原来扬州的画舫最盛,尤其是北郊虹桥一带,“扬州忆,第一是虹桥,杨柳绿齐三尺雨,樱桃红破一声箫,处处驻兰桡”,确是写实。

自正月至深秋,虹桥的画舫有各种胜会,又名之为市,按花开时序,有梅花、桃花、牡丹、芍药、荷花、桂花、芙蓉等入市;又按节令行事,有财神会市、清明市、龙船市、观音香市、盂兰市、重阳市等等,其中又以龙船市为最盛。

龙船市十八天,自五月初一开始。四月最后那天,龙船下水,五月十八牵龙船上岸,谓之“送圣”。龙船长十余丈,以颜色不同,区分龙首、龙腹、龙尾三段,四角用枋木做柱,高悬各色彩旗,操舟的除了十六支桨以外,指挥的有两个人:一是在船头手执长钩的篙师,名为“站头”;一个是船尾的舵手,名为“拿尾”。龙船除了金鼓齐鸣,竞相争先以外,还有打扮成《封神榜》上“红孩儿”模样的五六岁小儿水嬉,名为“掉梢”。水嬉的花样,有“独占鳌头”“拜观音”“指日高升”“杨妃春睡”等等名目,但最好看的,却是“抢标”。标的物甚多,一种是一身黄毛的乳鸭,有小船在画舫间兜卖,其价十倍,游客买了乳鸭掷入水中,抢到的可向卖乳鸭的分钱;一种是用各种容器,装了制钱或果物,入水以后,谁抢到即归谁所有;最逗人的标的物是猪泡,由于太滑之故,抢到的捏不住,得而复失,为他人所得,常会引起爆笑。

来看龙舟竞渡的画舫,有官客、堂客之分,女眷称为堂客,上了船,四面湘帘低垂,由里望外,相当清楚;由外望里,则影影绰绰,全不分明。舱中另设密室,作盥洗之用;船顶是个平台,却非供眺望之用,而是停放所谓“鱼轩”的女轿;船首的地位亦很宽广,为的是容纳男仆,成排鹄立,越多越够气派。

官客就不同了,六支朱柱,撑起一个飞帘舱顶,柱旁翼栏,可倚可坐,形如亭榭。达官巨贾邀客出游,一请都是好几船,首尾相衔,出了水关至虹桥,水面开阔,舟可相并,往往三船并行,宾客隔舟笑语,远望如神仙中人。

由于画舫不设炉灶,所以如作竟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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