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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9 / 19)

顺天乡试及会试的房考,几乎每一科都有份。这年入闱后,焚香祝告,愿上苍默佑,凡真才实学,而闱中常遇到有眼无珠的房官,以致埋没的举人,他们的卷子,都能分到他这一房。因为他自负有衡文巨眼,人才绝不会在他手中错过。

果然卷子一分来便是一喜。原来会试分省取中,按应试人数,钦定名额。本省房考官不能分得本省的卷子,以防作弊。江浙人文荟萃之区,刘逢禄不能分到江苏的卷子,却分到浙江的卷子六十本。浙卷七百,除去本省,十七房房官平均分配,每房只得四十一二卷,如今几乎多出一半,而且龚定庵的卷子,很可能就在这六十卷中——龚定庵中举后,入京会试落第,曾向他问学。当时“春秋三传”中,以《公羊传》最盛,但《公羊传》向分两派,董仲舒讲谶纬五行,何休则重在阐发《公羊传》作者公羊高的微言大义。此派在汉学中属于今文学派,乾隆以后以常州庄氏为巨擘。刘逢禄之于庄存与,犹如龚定庵之于段玉裁,得外家真传。龚氏三世说经,本属于古文学派,但龚定庵跅弛不羁,师承并非所重。因为佩服刘逢禄,改习今文学派的《公羊传》,为他的叔叔龚守正视为离经叛道,龚闇斋亦颇为不满。龚定庵不大看得起他的叔叔,但父亲不能不敬,所以他对庄、刘一脉相传的《公羊学》,虽颇有心得,却“但开风气不为师”,表示尊重他的家学,而与刘逢禄的关系,亦只在师友之间,与通常受业弟子的亲密,大不相同。

当然,刘逢禄很想成为龚定庵名实相符的老师。这一回是个机会,而且这个机会亦真的来了,龚定庵的文章,入眼便知,作得也真出色。当下兴冲冲地上堂荐卷。

这一科会试四总裁,居首的是户部尚书王鼎,此人籍隶陕西蒲城,受仁家特达之知,清操绝俗,但脾气方正得近乎执拗、刚愎,听刘逢禄盛赞这一卷如何文质并胜,本已愿意取中,不道刘逢禄画蛇添足,多了一句话,事情变卦了。

“此卷出于杭州龚自珍,足为榜下生色。”

“你说是龚定庵的卷子?”

“是。”

“不会看走眼?”

“大人请放心,若非龚定庵,抉吾双目。”

“好、好!我留下来仔细看看。”王鼎又说,“龚闇斋是我会榜同年,我对定庵很熟。”

不道龚定庵是王鼎的“年家子”!刘逢禄心想还有此一重渊源,龚定庵今科必可得意。哪知回去以后,与邻房的房官陈御史一谈,陈御史顿足长叹:“坏了,坏了!老兄爱之适足以害之。”

“为什么?”

“王定老,”王鼎字定九,所以陈御史这样称他,“是个规行矩步的道学先生,最讨厌风流自喜的名士,一向讨厌定庵,说他不中绳墨。你这一点破,必遭黜落。”

“莫非他就不念年谊?”

“有年谊更坏。”陈御史说,“天下原有一辈自负清操、不近人情的人,王定老即是其中之一。”

“我,我不大相信。”

“那就等着瞧吧!”

这件事谈不下去了。刘逢禄换了一个话题问道:“你这里有好卷子没有?”

“有湖南的一本卷子,你倒看看。”

刘逢禄一看这本密密加圈的“湖南玖肆”号的卷子,不由得惊喜交集:“老兄,老兄,恭喜,恭喜!”

“喜从何来?”

“你道这是谁的卷子?”

“说经跟你的路数很接近。想来你必知其人?”

“是的。我可决其为湖南魏默深。”

魏默深是新起的名士,他单名源,湖南邵阳人,精于西北舆地之学,心胸开阔,思想极新,而又讲究经世实用之学,至于文字的高妙,犹其余事。陈御史本就欣赏这一卷,听刘逢禄如此推崇,当即上堂荐卷,所得到的答复,与刘逢禄的结果一样,要“留下来看一看再说”。

这一看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确实消息了。原来会试考三场,自三月初八头场进场,至三月十六日三场“放牌”,以后十天便是房官阅卷、荐卷,自三月廿六、七起,房官职司已了,此后一直到四月初五预定进呈前十本,恭候钦定为止,这十天便都是四总裁定去取的日子。刘逢禄惦念龚定庵、魏默深两卷,寝食不安,却又苦于不便打听。因为试卷弥封誊录,何以独独关心某省某号卷,可知必有关节。言官据此参奏,刘逢禄如说是凭他的眼力所断定,这个理由不能成立。科场案中对试官的处置特严,轻则遣戍,重则大辟,是必须非常慎重的事。

到了四月初六,进呈的前十卷发回,大局已定,可以开始打听了。不想龚、魏两卷,双双落不好,相反的是太好了。尤其是魏默深的王道策论,精警冠场。但四总裁都奉到首辅武英殿大学士曹振镛的指示,务必要取录谨饬安静之士,文气恣肆汪洋、不中绳墨的,一定不安分,将来会成为朝廷的大患。而龚定庵、魏默深正就是此辈心目中的“不中绳墨”之士。

刘逢禄的哀痛无可言喻,不独是为龚、魏一掬伤心之泪,想到他外祖父的往事,暗伤乾嘉盛世绝不可复见,因为当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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