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复。和珅亦曾经向他的门客表示过,除非英和绝意仕进,否则总有办法治他。
所谓“总有办法治他”,在英和来说,便是在会试时阻挠他上进之路。那年乾隆五十五年,高宗八旬万寿恩科,由于德保去世,英和丁忧,不能入闱。乾隆五十八年正科,所派三总裁中,有个工部侍郎吴省钦,是和珅门下第一号走狗,因此英和赴试时,不免惴惴然。幸而会试卷子,主考所看到的是经过誊录的朱卷,原来的墨卷是看不到的,因而逃过一劫。殿试糊名不易书,“读卷大臣”可以从笔迹中看出是谁的卷子,但和珅托人情跟他为难,至多不让他列入“前十本”,无法获得中状元或者榜眼、探花的机会,却不能阻止他入翰林,因为殿试后点为翰林院庶吉士,是凭新进士复试、殿试、朝考这三次考试的等第,平均计算,和珅无能为力。
但到庶吉士教习期满“散馆”时那一次考试,关系极重,如果散馆不能“留馆”,用为编修或检讨,那就是白来一趟翰林院,倒不如殿试后,立即派为六部司员或外放为县官,至少在年资上不吃亏。如果和珅真的饶不过他,这是最后一个可以阻挠他上进的机会。不过英和不怕,因为和珅尽管官拜大学士,势焰熏天,但他的出身只是一个连秀才都不如的“官学生”,并无阅卷的资格。
没有想到,和珅向高宗要了个“巡察”的差使,得以进入“散馆试”的考场,走到英和案旁,拿起他的稿子看了一会儿,还很殷勤地慰勉了几句,方始离去。
英和一想坏了,和珅从来没有当过这个差使,这天显然是专门为了对付他来的。散馆试卷,亦跟殿试卷子一样,可以凭卷子上的笔迹认人;而且和珅本人在场,能够直接看到他的卷子,要打击他很容易,只要拿毛笔随便在什么字上加上一笔,变成白字,那就文章再好,因为违犯“功令”,取任三等,从此就远隔了玉堂了。
这使他想起一个故事,乾隆十几年时军机章京赵翼殿试,蓄意想中鼎甲,那时的军机大臣都很胆小,而高宗对考试非常认真,军机大臣奉派“读卷”,对军机章京中了鼎甲,高宗或许会责备他们徇私。所以事先就有人告诉赵翼,军机大臣要避嫌疑,除非没有人当读卷官,否则即使你真正有状元的才情,也绝不会大魁天下。
但赵翼不肯死心,为了瞒人耳目,他改用另一体的书法写大卷子。果然,军机大臣中有两人被派为殿试读卷,其中还有一个跟赵翼不但是长官与部属,而且还是东主与西席,竟也没有能看出底蕴。
转念到此,英和决定照计而行,他也有欧苏两体书法,精劲丰腴,大异其趣,好在和珅所看到的,只是他的草稿,用另一体书法誊清,他一定看不出来。
果然,缴卷以后所发生的情形,一如他之预期,和珅既然奉旨特派监场,以他的身份,当然可以找个借口,干预试务。当时大索全卷,却茫然不辨,英和终于“散馆”而“留馆”,依二甲授职编修、三甲授职检讨的例规,成了翰林院最年轻的编修。
这年是乾隆六十年乙卯。前几年高宗便已宣布,在位不敢超过他的祖父圣祖六十一年的年数,所以在位满六十年,便当“内禅”——让位叫作“禅位”,但那是被迫让异姓接位,而高宗是禅位于皇子,所以称为“内禅”。
“内禅”以后的皇帝,尊号名为“太上皇帝”,这是古今数千年最难得获致的一种身份,但从古以来,凡是内禅的太上皇帝,大致都有一段凄凉的晚境,因为尊号之尊,远不如实权之实,弃实权而就虚尊,可想而知必是迫不得已,如唐玄宗、宋高宗皆是为太子所迫,甚至生米煮成熟饭,如唐肃宗之于玄宗入蜀以后,诏告天下在灵武即位便是。
因此,高宗之在权力绝对掌握的情形之下,宣布内禅,便成为旷古盛举。礼部为此特为广征博讨,拟定一套内禅大典的礼仪。日期是在丙辰的元旦——六十年前使用乾隆年号的第一天。同样地,嗣君皇十六子的年号嘉庆,亦在这一天开始见于官文书,但宫中仍称为“乾隆六十一年”,同时亦仍是“太上皇帝”亲裁大政,不过用嘉庆的年号颁发诏书而已,这有个特定的名目,叫作“训政”。
训政训了三年有余,高宗大限已到,“无疾而终”。嘉庆皇帝——尊谥仁宗才成为真正的皇帝。实权在手,畅行其志,第一件事便是杀和珅。
当高宗内禅未几,便有川楚教匪之乱如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这当然是政治欠清明所致,而罪魁祸首无疑是和珅。仁宗本就有决心要杀和珅,至此越发坚定,只待太上皇帝宾天,立刻动手。
嘉庆四年正月初九,太上皇帝崩,仁宗亲政。人生快意,莫过于恩怨分明,如得其报,贵为天子,亦复如此,仁宗一朝在手,有恩报恩,有怨报怨,等亲视含殓了大行太上皇帝,和珅被捕下狱,以大罪二十款传示中外,而第一款之罪,出人意料,说是:“当上册立为皇太子时,先期预呈如意,泄机密以为拥戴功。”真如俗语所说的“马屁拍到马脚上”,拥戴竟亦成为罪名,仿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反倒将和珅真正的贪黩误国的种种大罪遮掩住了。
不过仁宗比起他的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