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意全消,仰起身子问说,“什么事?快说!”
“典客遣人来见荆先生,有话要说。看你睡得正酣,不敢唤醒。来人等候已久,吴舍长有些着急了。”
“告诉你不是一样吗?”
“说是非要见荆先生,当面讨个回音不可。”
荆轲细想一想,问道:“来人态度如何?”
“谦卑得很。”
“我明白了。”荆轲笑道,“不忙!此刻什么时候?”
“近午了。”
“且吃了饭再说。人家前倨而后恭,咱们不妨反其道而行之,叫他们知道燕国使臣不是没身份的人。”
秦舞阳不明他的用意,只说:“吴舍长焦急得很,可要先告诉他一声?”
“也好。你只说我昨夜睡得不甚安稳,此刻神思困倦,还得休息一会儿,才能见客。”荆轲又说,“你去了就来,我有话要告诉你。”
秦舞阳答应着走了。这里有荆轲的僮仆进来伺候漱洗,等他再回进来时,正好具餐共食。
侍应的人,都受过教导,凡遇正使副使在一起时,要尽可能回避,并且戒备着不让外人闯了进来,所以这时都远远地站在廊下。纵然如此,荆轲和秦舞阳还是十分小心,接席促膝,谈话的声音极低。
“你我的处境极恶,可是机遇极佳。”荆轲看着停箸静听的秦舞阳问道,“你可知咱们的行囊,已经为他们秘密搜查过了吗?”
“不知道啊!”秦舞阳的神色顿时紧张,“可曾露了什么痕迹?”
“幸亏地图匣有老王的封泥,他们不敢动。从此刻起,你我最好有一个经常在这屋待着,万一不得不一起出门时,必得派人谨慎看守。”
“是!”秦舞阳又问,“曾经搜查的话,是任姜告诉荆先生的?”
“是的。得遇任姜,真是万幸。此人——”荆轲很着重地说,“我真小看了她。要论她的行藏,真个不让堂堂七尺的须眉丈夫。”
“噢——”
“咱们可能有不得不仰仗她的地方。从动身第一天起,我就有件无法解决的心事,此刻,有了意想不到的转机了。”
这番话隐晦难明,秦舞阳只知与任姜有关,其余的连猜都无从猜起,只是望着荆轲发愣。
荆轲却是欲言又止。再三考虑,总觉得任姜所透露的秘密,关系太重,且保留着,等深思熟虑妥当了再说的好。于是,他放下食具,一面起身,一面说道:“等我去会了客来,你在这时等我。”
出了院子,从人引入客厅。吴舍长远远地迎了上来,等一升阶,另有个不相识的中年男子,走出门外,垂手肃立。吴舍长提名介绍,果然就是典客遣来传话的官员。到了里面,重新见礼,那官员的态度极其谦卑,荆轲却有意摆出燕国上卿的气派,只淡淡地敷衍着。
寒暄的套语,说个没有完,荆轲有些腻烦了,硬截断了他的话问道:“足下见顾,必有赐教,请直说了吧!”
“是!”那官员膝行两步,凑近荆轲,低声地说,“听说正使昨日去拜敝国蒙中庶,未曾见面。典客深为不安,特别遣我来向正使致意,千万不必介怀。”
“噢。这——这没有什么,事情已经过去了。”
“不,不!”那官员急急地说,“典客嘱我请示正使,何时得闲?好安排与蒙中庶的会晤。”
荆轲恍然大悟。蒙嘉先以有所怀疑,拒而不见;此刻由于樊於期的首级已经验明,又想见一见——其实也不是想见荆轲,只是想那一车重礼,所以叫典客派人来劝驾。照此看来,任姜的话是百分之百地实现了。
心里有数,口中便易于应付了,“多谢典客的关照。”他从容答道,“今日有贱恙在身,改日再说吧!”
那官员一听这话,大为失望,愣了半天,吐出句话来:“典客原叫我一定讨个确实信息回去的。”
“既如此——”荆轲沉吟了一会,慨然说道,“我听从典客的安排就是了。”
话一出口,顿叫那官员又换了副喜不自胜的神色,趁势问道:“正使看,明日下午如何?”
“这时刻,是典客决定的吗?”
“是的。”
“好!我遵命。”
就这一下,荆轲把交情顺便又卖了给秦国的典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