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拉住她的手,渐渐使劲往怀里带。穿着花盆底的傅夫人,立脚不住,很快地倒在他怀中。
“‘软玉温香抱满怀’,”皇帝在她耳边说,“到今天我才知道才人吟诗,似浅实深。”
傅夫人不作声,心里在想,皇帝也是个书呆子,这时候还能咬文嚼字。
“放手!”傅夫人轻声说道,“当心窗外有人。”
皇帝亦觉得保持尊严一事,万不可忽,便听她的话松了手,不过彼此的距离,仍旧极近,仅仅身子不曾接触而已。
“福如,”皇帝问道,“你去过江南没有?”
“去过。”傅夫人说,“不过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随父兄在任上?”
“是!我父亲做过苏州知府,后来又在浙江当道员。”
“这么说,也到过杭州?”
“是的。到西湖上去烧过香。”傅夫人不胜向往地说,“都记不得了!只不过梦中常出现一片苍茫烟水而已。”
“原来魂梦都萦绕江南。”皇帝低头想了一下,叹口气说,“只怕一时还不能如愿。”
“皇上的愿望是什么?”傅夫人不解地问,“天子富有四海,何事办不到?”
“办不到的事太多了!你就是一个例子。”
“别又来说我!”傅夫人微笑着阻拦,“皇上只说皇上的愿望好了。”
“我是指南巡。”皇帝答说,“即位未几,总得把局面搞得完全稳当了,才能放心南巡。”
“怎么?”傅夫人极为诧异,“局面是如何不稳当?”
皇帝微悔失言,这是他心中的感想,亲贵宗室未尽服帖,文武大臣中亦颇有不易驾驭的,这样的局面,多少潜伏着动乱的危机,需要好好费一番工夫,能够彻底掌握一切,皇权才算完全稳定。而这一感想是绝不能让人知道的,否则便是示弱,反足以启人异心。
如今至少有一个人知道了!皇帝心想,既然泄露了,不如索性跟她说明白,“福如,”他用低沉的声音说,“自古以来,天下最大的诱惑,就是皇位。变生不测之事,历朝皆有,你熟读史书,不待我多说。防微杜渐,全在有心腹可寄以耳目,你倒不妨据你所知,保荐几个人给我。”
“我只能为皇上保一个。”
“谁?”
“傅恒。”
皇帝深深点头,“他谨慎小心,我当然要重用的。”皇帝又问,“还有呢?”
“高家父子受恩深重,应该也是忠心耿耿的。”
高家父子指高晋与高斌,亦即是贵妃高佳氏的父兄。皇帝对高家父子的印象并不好,但由于傅夫人这句话,他决定遇到适当的机会,还是要重用。
“还有呢?”
“我不敢再胡乱保举了。”傅夫人说,“用人大计,皇上不该谋之于妇人。”
皇帝深深点头,心悦诚服地说:“难怪我魂牵梦萦,你真是明白事理,可敬亦复可爱。”
“魂牵梦萦”四字入耳,傅夫人不由得深深看了他一眼,心中的感受相当复杂,亦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受,唯有低头不语。
“福如!”皇帝又拉住了她的手,低声问道,“你什么时候才让我了这段相思债?”
“我不知道。”傅夫人的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自己听得见,“我很怕!”
“怕什么?”皇帝问说,“怕傅恒知道?”
“这当然也是。”
语气中明显地表示出来,另外还有所惧,而且比怕丈夫知道还要来得严重。皇帝倒也奇怪了。
“你说,还怕什么?”
“皇上倒想呢!”
“是怕我娘知道?”
“那也是。”
“反正总是怕人知道!”皇帝突然想到了,“是怕皇后知道?”
“对了!”
“她绝不会知道的。”
“为什么?”傅夫人很注意地问,“皇上何以能说这种有把握的话?”
皇帝笑了,“连皇后都对付不了,我还能统治几万万子民?”他说,“皇后左右全是我的人,没有一个人敢在她面前谈咱们俩的事。”
“就怕皇后自己看出来。”
“怎么会?”
“怎么不会?”傅夫人说,“皇上稍微疏忽一点儿,神色语言之间有所流露,皇后就会知道。”
“我当心就是。”皇帝又说,“你相信我,不必怕。”
“就我不怕,也要等机会。”
“机会不必等,要去找。”皇帝紧接着说,“甚至不必找,只要自己安排就好了。”
从第二天起,皇帝开始安排机会。
很显然地,唯有将太妃请出去,才有机会。于是经由傅夫人的策动,太妃决定带着她跟秀秀去看一看她从前所住的那座草房。
这是一个迫不得已的主意,因为太妃步门不出,除此以外,无法劝得她离开住处。到了那天午后,软轿到门,诸事齐备,秀秀忽然告诉太妃,傅夫人发风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