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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3 / 13)

十全十美的事,像你,生在这样的门第,还觉得不满足,那也太难了。”

他走过去挨着她坐在一起,握着她的手,低低地说:“我的不满足,只是为了你……”

“你不要说下去了!”她打断他的话,“我们且先顾眼前。”

“眼前就是你跟我,你跟我在西堂之中,红烛之下。”

“让我好好看看你!”她双手捧着他的脸凝视着。

他从未让任何人这样捧着脸像赏鉴一件珍玩似的细看,所以相当的窘,然而更多的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新奇有趣,她那双深情渐露的眼,他相信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一郎,”她忽然抱住他的肩,用她的脸贴着他的脸,微喘着气说,“我们至少有半年的日子。”

“不止!”

“不止?”她放开手,问他,“你好像还有第二步的打算?”

“当然。”他停了一下说,“你母亲把钱看得很重,这我已听别人说过,而且自己也看出来了。我想,我那点钱,换得我们俩半年在一起的日子,应该是够了。是不是?”

阿娃点点头,“半年以后呢?”她问。

“用不到半年,进士放榜,那时候我再跟家里要钱,我父亲一定很乐意给我的。”郑徽极有信心地说。

“到那时候,钱没有用处了!”

“何以呢?”

“你想,”她垂着眼说,“你中了进士,一定出去做官,迟早还是个‘散’字。”

“哪有这话?不管我外放到什么地方,都得带着你走。”

“你说说容易……”她的声音慢慢低下来。

“我看不出有为难的地方。”

“我妈不肯放我走的。”

“那还是一个钱字。”他夷然不以为意地,“十斛量珠来聘你还不行吗?”

阿娃的长长的睫毛眨动着,红色的光晕照出她的淡淡的忧郁,格外有种深沉的美,越发惹人怜爱。

“唉!”好久,她叹了一口气说,“如果是我亲生的母亲就好了!”

郑徽微感愕然,“姥姥是你的假母?”他问。

“嗯。”她说,“在平康坊,差不多都是这样。如果是自己亲生的女儿,谁肯让她们落到这些地方?”

郑徽沉默着,想不出话来安慰她。

“不过话说回来,姥姥也很喜欢我的。”

“那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这个——”他问,“就因为她喜欢你,才不肯放你,让你在平康坊待一辈子?”

“一郎,你不要这样说。姥姥也很可怜,我盼望我将来不要像她那样。”

郑徽在江南,也是经常出入勾栏的浊世公子,对于娼家的生活,相当熟悉,她们在表面上珠围翠绕,锦衣玉食,其实只是用脂粉强自遮盖了泪痕而已。因为她们永不能得到一般良家妇女所能得到的待遇和幸福,一方面为礼法所限制,另一方面又为金钱所束缚,不赎身便永无自由,也永无希望嫁作为社会所最看重的读书人的正室。她们只是像一只金丝雀一样可以被人买卖、赠送,关在笼子里作为玩物。一旦青春消逝,只有三条出路——做假母老死于勾栏,为土豪和藩镇的裨将或为州县捕盗贼的官吏纳作外室,还有就是遁入空门做道士或尼姑。

这些情形,郑徽只是自然而然地听到,他从未主动地去打听过,因为他认为到那些地方去的目的,是在及时行乐,何必去打听那些令人不快的事,徒增伤感。

但现在对阿娃不同了,他直觉地感到他跟她是休戚相关的,他要分享她的快乐,也心甘情愿地准备分担她的悲伤,而且,希望能有办法消除她的悲伤。

于是,他说:“阿娃,我不愿惹你伤心,但如你觉得心里的苦楚,说出来以后比较舒服些,那么你就说吧!”

阿娃深深地点一点头,投以领会和感激的一瞥,然后站起身来,用铜铗剪去烛花,拿起坐在蒸笼上的铜壶,替他斟了一满杯热茶。这是准备长谈的样子。

阿娃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喝,意态潇闲,那双灵活的眸子,此时澄静如一泓秋水,娇憨的神情已不复再见,却闪现着深沉的智慧的光彩,仿佛曾饱经忧患,而那些忧患又已化为她的生命的潜力,予人以一种十分可信的感觉。

深有所思的郑徽,开始明白,为什么“仪态万方”这句话,是对女人最高的称赞,因为她有多样的魅力,无时无刻不是使人感到新鲜的。

“如果你还不倦,我讲个故事给你听。”

“你讲吧!”他欣然回答,“你已经叫我忘倦了。”

阿娃所讲的故事,属于平康坊的一段历史。三十年前,三曲间的翘楚,名为晋娘,她来自大唐皇朝发祥之地的太原,在南曲四年,积聚了上万贯的私蓄,最后择人而事,成了崔驸马的外室,不到一年就怀了孕。

崔驸马是有名的美男子,而且用情很专,这就是晋娘选中了他的原因。但是她不知道,崔驸马所尚的安阳公主,妒而且悍。当她快足月临盆时,安阳公主发现了崔驸马的秘密,带领一批婢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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