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倒是说嘛!”他的同伴似乎很讨厌他的醉态,不耐烦地催促着。
“是当今皇上,这一次到江都去以前,留别西京宫女的诗。原来征高丽也不过是偶然之事,他这一偶然不要紧,咱们几十万年轻小伙子可就……”
“嘘!”酒保赶了过来,以手掩口,示意他“莫谈国事”,然后又指指窗外,眼有警戒之色。
李靖不由得也抬眼望了望,不远处的旗杆上挂着两颗人头,旗杆上血迹斑斑,殷红的是今天沾上的,紫黑的是昨天甚至更早的陈迹。
旗杆下,一队兵士押着辆囚车辘辘而过,须眉半白的囚犯,闭目待死,车上插着一条斩标:“斩莠言乱政犯官崔民象一名。”大家都知道,这“犯官”——奉信郎崔民象的“莠言”,只是七月初上表谏劝皇帝,不宜巡幸江都而已。
许多酒客——包括醉酒大言的那位在内,都黯然无语。忽然,哗啦啦一阵大响,众酒客惊得一跳,仓皇四顾,一只绿眼睛的大黑猫正从桌上跳了下来,地下一大堆破碗。
酒保一看,双肩一耸,瞪大眼睛,盯着那猫。猫也弓起了身子,睁圆了那对绿眼,流露出生命遭受威胁的惊恐。一眨眼,那猫箭样地往横刺里一蹿,李靖眼明手快,一把捞住,拎了起来。
大家都要看酒保如何收拾那猫。李靖却撒手一抛,纵它逃走。“算了!”他向酒保说,“我替那猫赔你的碗!”
“哪里的话。”酒保换上笑脸,“你老受惊了!”
李靖微笑不答。推开酒杯,吃了两个馍,取一块银子放在桌上,起身下楼。
“你老怎么走了?”酒保慌忙赶了上来,“耽搁在哪里?等孙道爷回来,我好告诉他。”
“不必了。”他点点头,扬长而去。
他有大事要办。回到旅舍,换了衣服,袖子里藏一个手卷,径直到相府求见丞相杨素。
“丞相吩咐了,今天不见客。”门上的人回答。
“你何妨试一试,也许愿意见我也说不定。”
“哼!”门上冷笑一声,把眼转向别处,懒得再看他。
“喏,我有名帖在此,拜烦通报。”
那人发现手中异样,一看,李靖塞到手中的,不止一纸名帖,下面还有块银子。
有了门包,那就好说话了。“也罢,等我去禀长史。你候着!”说完他往里走去。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那人回了出来,满面堆笑地说:“你老请坐!长史说:丞相今天本不见客,你老与众不同,只是丞相刚起身不久,有几件要紧公事得先看,怕有一会儿才见得着,请耐心坐一坐。”
显然,相府长史已有告诫:李靖是个名士,不可怠慢。那人才会这样前倨后恭。就不知杨素心目中如何想法。“如果他也这样看重我,进言就有作用了。”李靖想。
这一等,足足有一个时辰还不见动静。李靖有些不耐烦了,心里生气:杨素如此慢客,非先说他两句不可。但念头刚转到此,陡然想起孙道士的话,立刻心平气和,为办大事,这些都不该计较的。
终于,卫士递相传言:“请李郎!”
李靖从容不迫地穿过一重重厅堂,到了一处别院,卫士站住了脚,看着李靖的腰际。
他知道到了杨素接见他的地方,解下佩剑,双手捧给卫士,然后徐步登堂。
已经到了刀兵四起、天下大乱的时候,留守西京的丞相,却仍旧保持着在升平盛世都嫌奢侈的豪华排场。李靖一瞥之间,只见两行珠围翠绕的歌伎、侍儿,环拥着痴肥如猪的杨素。他盘踞在胡床正中,一个侍儿打扇,一个侍儿捶腿,一个侍儿拭汗,一个侍儿捞住他的尺把长的白须,正用一把小牙梳替他轻轻梳理。就在这样的脂粉丛中,杨素安闲地处理军国大事。
他身边只有一个男人——相府的长史,执住文卷的一端;另一端在一个女郎手里,女郎斜背着身子,不知面貌妍媸,只见极好的身段。她正用双手慢慢展开文卷,腰肢一转,李靖发现她手中还捧着一支拂尘。拂尘,只有白、黄、棕、黑四色,而这支拂尘是极纯正的朱色,鲜艳夺目,入眼令人精神一振。
杨素执笔在手,略略审视文卷,随手判押。一会儿工夫,几十卷文书,处理得干干净净。在堂前守候,冷眼旁观的李靖,暗暗佩服,他想起后汉许劭评论曹操的话,“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杨素仿佛相似。可惜,杨广是个大混蛋,只能利用他夺宗弑父,篡窃大位,却不能善用他的治世长才。
“客呢?”杨素掷笔抬眼,以重浊的声音发问。
于是,李靖不待传请,闪身出现,先略作顾盼,然后雍容不迫地踏上几步。“三原李靖,拜见丞相!”他作着揖说。
杨素是见过李靖的。那还是许多年以前,在韩擒虎家里——李靖是韩擒虎的外甥,因此,杨素以前辈的资格,只欠一欠身说:“请坐吧!药师,恕我行动不便,不能还礼。”
“不敢!”李靖告了坐,在侍儿移来的锦墩上坐下。
“药师,你我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