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忙道,“都快到了,出林子就是。”
含章点头,左右都到了,也不能有点风吹草动就往山下跑,回去的路更远,只怕还不如去那先生家歇歇脚,休整一番,若是有缘,也好将书都拿着。
家丁们称是,这样也好,于是将不肯前行的马拴在原地,众人徒步往林外走去。
几个壮汉开路,连含章脚前颇高的野草都要预先砍一砍,倒是清出了一条路,可也搞得七零八落的。
含章忍着舌头疼,赶紧摆手,“不必不必,各位好汉不必砍这些草木,我能走的。”
人家好好的长着,本就是他们借道而行,怎好如此糟践,反倒把幽寂的景致给坏了。
家丁们听这个柔弱秀美的小公子叫他们“好汉”,一时间有些好笑,为首的那个便稍稍松懈下来。
“公子不必见外,只当过我们是你家仆从便是,大哥早已吩咐过,兄弟们没有不尽心的。”
含章为了免得被草木刮住,正提起衣摆行走,听他们这样说,便实在忍不住好奇。“敢问,众位口中的大哥是什么来历,他日我也好去拜谢。”
几人不言,只叫含章回家问苏大公子便可。
说话间,众人便出了林子,而林外又是另一片天地。
半山腰的空地上,长了好多春日里的小野花,黄灿灿的铺在地上,既馨香又漂亮,花坪尽头,是依山而建、掩映在轻雾中的小木房子,房舍周边满满围了碗口粗的木桩,大门口挂着“张”字的门户牌。
颇有采菊东篱的世外之感。
含章还没等敲门,院里就有老头说话,“进来吧。”
众人进门便见,一个白发的老头独自躺在摇椅上,用书本盖着脸,仿佛正在小睡。
含章礼数周全的说了来意,这老头正是张先生,他听完后意兴阑珊,只扔给含章一把钥匙,叫他去开一个小屋的门锁,若能打开,尽可将满屋藏书搬走。
含章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依言拿了钥匙,去开小屋的门。
这小屋是单独在另一处的,它掩映在老树下,门前都是荒草,门板窗棂上都积了好些的灰,可见是陈年之物,只有门上挂着的一把锁,很光亮,看起来总有人触碰。
几个家丁站在含章身后,都离他不远,武人,对这些神神叨叨的伎俩颇有些看不上。
“公子,这锁能不能打开,不就是看那老头给你的钥匙是真是假,真是作怪,只说卖不卖就完了,装神弄鬼的,索性,咱一脚踹开,碎了这破木板子了账。”
小福也跟着附和,“就是,咱们大不了开个高价。”
“咱们是来买书的,又不是打劫!”
含章说完,苦着脸“嘶”了一声,舌头疼。
而后想了想,又说,“人家既是寻有缘人的,想必也不会无的放矢,我试试吧,不行就罢了,”
不知为何,含章觉得身上有点冷,他看了看手中沉甸甸的黄铜钥匙,又回身看那远远坐着的老头。
只见那张先生并不是毫不在意,他正悄悄的往这边看,显得有些隐隐的焦灼,但仿佛又觉得含章打不开锁,很纠结的样子,想必是有不少人来开锁,但都以失败告终。
回过头,他运了口气,细嫩的手指端着钥匙,对着大锁头插了进去。
只听“咔嚓”一声,锁头轻易便开了,含章意外的“唔”了一声,又转头瞧那老头,就见那张先生忽的瞪着眼睛起身。
含章正要说话的时候,身前的木门却自动“吱呀”的一声开了。
一股冷风,混着霉气与书墨气,还带着浅浅的灰尘,直扑含章门面。
小公子冷不防的被扑了个满脸,他身上一僵,脑袋一浑,登时觉得天旋地转。
昏倒时眼前的最后一幕,是那几个好汉爆喝着,又“蹭楞楞”拔出鞘的晃眼大刀。
想着那老头干瘦的身板,含章心凉了半截。
“完了,要出人命了!”
含章整个人混混沌沌的,只觉得身上又热又冷。
热的是仿佛如炭烤一般的胸口,冷的是不知什么东西在往皮肤里钻的后脊。
两股力,一金一青,在他的身体里纠缠绞杀,此消彼长。
而那股带着潮湿书味的霉气,则趁那两力互斗,无暇他顾之际,悄然发作。
霉气渐渐聚拢,它顺着小公子的呼吸,直要往他的魂魄里扑。
就在含章下意识的在霉气中挣扎之间,他胸口处猛然一热,龙珠子开始不再与那股自含章后脊而来的青气厮杀,反而兀自光亮起来,转动着吸扯那股霉气。
这都是因为还在白玉京龙池底下盘着的龙君,他感应到了龙珠子异常,这才控制着龙珠,无论如何先给含章的魂魄解围,不管是什么东西,但凡牵扯到人魂,都不是善茬。
“人”那样脆弱,什么妖邪都敢觊觎。
可是他自己尚且在龙魂的兽性中挣扎,龙珠子从含章处吸来的那股气,最终全都作用到他的身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