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哒啪哒走了,思嘉望着她在大街上匆匆忙忙地奔跑,她从来没有想到这小东西会跑得这么快。过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她独自一人回来了。
“大夫整天不在家。说不定他跟那些大兵一起走了。费尔已经完了!思嘉小姐,”“死了?”“是的,太太,≈ap;ot;百里茜用自以为重大和得意的口气说。
“车夫塔尔博特告诉俺的。他给打中了——”“别去管这些了。”“俺没看见米德太太。厨娘说米德太太在给费尔洗身子,要赶在北方佬到这里之前把他安葬好,厨娘说媚兰小姐要是痛得不行了,只消在她床底下放把刀子,就会把阵痛劈成两半的。≈ap;ot;思嘉听了这些毫无用处的话,气得又瞪她了,可是媚兰睁着那双鼓胀的眼睛低声说:“亲爱的,北方佬来了吗?”“不,≈ap;ot;思嘉坚决地说。≈ap;ot;百里茜就会撒谎。”“是的,太太。俺就是这样。≈ap;ot;百里茜急忙表示同意。
“他们快来了,≈ap;ot;媚兰低声说,她没有受骗,便将脸埋在枕头里,但声音是捂不住的。
“我可怜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ap;ot;歇了一会儿又说:“啊,思嘉,你得带着韦德一起离开。你别待在这里了。≈ap;ot;其实媚兰说的也就是思嘉一直想着的事,可是思嘉听见她说出来反而恼羞成怒了,仿佛她内心的怯懦已明明白白地流露在脸上,被媚兰看透了似的。
“我并不害怕。别傻了。你知道我是不会离开你的。”“反正我快死了。你走不走都一样,≈ap;ot;接着她又呻吟起来。
思嘉像个老太婆似的扶着栏杆慢慢从黑暗的楼梯上摸着走下来,生怕不小心跌倒了。她的两条腿像铅一般沉重,她又疲劳又紧张,一路直哆嗦,同时因为浑身是汗而在不断地打冷战。她十分吃力地摸到前边走廊里,在顶上一级台阶颓然坐下。她背靠着一根廊柱斜倚在那里,用颤抖的手解开胸衣当中的扣子,让胸衣半敞着。夜色黑沉沉,温暖而柔和,她侧身凝望着它,迟钝得像头耕牛。
一切都过去了。媚兰并没有死。那个像小猫似的哇哇叫的小崽正在百里茜手里接受头一次洗裕媚兰这时睡着了。以经历了这样一场梦魇般的剧痛和对接生程序一无所知,以致害多利少之后,她怎么还睡得着呢?她怎么没有死呢?思嘉知道,如果是她自己经受了这样一番折磨,那一定死了。可是事情一过,尽管她已虚弱得奄奄一息,媚兰居然还能声说:“谢谢你了。≈ap;ot;思嘉是俯身侧耳才听见的。后来她就睡着了。她怎能睡得着呢?思嘉忘记了自己生完韦德之后睡着过。她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她的脑子已成了真空;世界已成了真空;在这漫无尽头的一天之前不曾有过生活,在这以后也不会有——只有——酷热难熬的夜晚,只有她那粗嘎疲倦的呼吸声,只有从腋窝到腰、从臂部到膝盖淋漓不息的,模糊冰冷的汗水。
她听见她自己的呼吸声从均匀响亮转为痉挛性的抽泣,但她的眼睛是干枯而火辣辣的,仿佛它们再也不会流泪了。她缓慢而吃力地抬起身来,将沉重的裙裾拉到大腿以上。她同时感到又冷又热又模模糊糊,而微微的夜风吹在四肢上却爽快得很。她模糊地感到,如果皮蒂姑妈看见她斜躺在这前廊上,裙子撩得那么高,连内裤都露了出来,不知要怎么说呢。
不过她不管它。她什么也不管了。时间已停滞不前。现在可能刚过黄昏不久,也可能已经半夜了。她不清楚,也不去管它。
她正要阖眼并感到睡意渐浓时,忽然听见楼上走动的脚步声,心想≈ap;ot;这可能是该死的百里茜吧≈ap;ot;。在黑暗中过了不知多久,百里茜来到她身边,得意地唠叨起来。
“思嘉小姐咱们干得不错呢。俺说俺妈也不会比这再好了。≈ap;ot;思嘉睁大眼睛从黑暗中望着百里茜,因为太累才没有呵斥,没有责骂,没有数落百里茜的过错——她对自己并没有的那种经验的吹嘘,她的恐惧,她那笨手笨脚的忙乱样儿,她到紧急关头的手足无措:不是拿错了剪刀,就是把水盆里的水溅得满床都是,甚至还失手把新生婴儿跌落过呢。可现在她倒是吹起牛来,说自己干得多么好了。
可是,北方佬还要解放黑人呀!不错,北方佬是受他们欢迎的。
她又静静地靠着柱子斜躺下去,百里茜也明白她的心情,便蹑手蹑脚躲进黑暗中去了。过了好一会儿,思嘉的呼吸已渐渐缓和下来,心跳也平稳了,她才隐约听见前面路上从北边来的杂乱的脚步声。士兵!她慢慢坐起来,把裙子往下拉拉,尽管知道在黑暗处谁也不会看见。他们眼看来到了屋前,绵延不断的一支队伍像些影子一个个过去,这时她向他们喊起来。
“唔,请等一等!”
一个人影离开队伍来到大门口。
“你们把我们丢下不管了?你们要走了?≈ap;ot;那人影似乎摘下了帽子,黑暗中传来平静的声音。
“是的,太太。正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