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只等着沈四书家里将如花似玉的女儿和金银满箱的嫁妆送上门来,就扯幌子去河州。
但钟文颂这一次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提醒着自己的假爹假娘,“早些催促他们吧,早些拿到银子接到人,咱们速速离开,我总觉得这里不安全。”做了那么几桩,从前自己都没什么,可这一次不知道为何,心里总有些慌慌的。
旁的骗子以为他是怕遇着海盗,只将他嘲讽了一回,“怕什么,何况你没听人讲么?此处的知州老爷是个有本事的,打造的什么精铁武器,连朝廷都惊动了,还派了皇子来这里驻守着呢,这样海盗哪里还敢上岸来,只怕都躲不及,或是去禹州那边随意找个小渔村打牙祭呢。”
一屋子的人,男女不论,除了这钟文颂,都是坐相没个坐相,站没个站相的,靠在门框上,或是坐在石阶门槛旁的,遍地吃得都是些果皮零嘴渣子,不曾有半个讲究人。
沈家父子夸赞钟文颂是才子,这点倒也不作假,他是个实实在在的读书人,只不过因为屡试不第,反而求不得温饱,只能跟着这些个骗子一起坑蒙拐骗谋生计。
只想着再办完这一单,自己就走了,再也不与他们作孽的,取个好人家的姑娘,自己开个私塾,她浆洗衣裳,也是能过日子的。
“不过这南海郡倒是个好地方,这季节,那街上还全是新鲜的果子,价格还便宜,若是除了这南海郡,便是在河州,咱们这点银子,只怕果皮也买不得吧?”
其他几人连连附和。
钟文颂听着这话不对劲,连忙道:“想活命的,老规矩不能坏了,办完这一桩赶紧走。”
“我就说吧,这读书人的都是耗子胆,经不得一点事。”那个伪装钟文颂大哥的开了口,满脸嘲讽,手里是个大椰子,刚在门口拿石锤砸开,如今正粗鲁地啃里头的椰子肉。哪里有在沈胖胖面前时候的文质彬彬?
这话使得其他人轰然笑起来。
忽然,房门叫人‘砰砰’捶打起来。
众人目光汇聚,心里疑惑,这不该是沈家父子的敲门声,不免是惊慌起来。
钟文颂的假爹忙从门槛下方爬起身来,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这个乌鸦嘴,别真是衙门的吧?”
“不可能,咱们才来呢,什么都没做呢!”他的假兄长不以为然,浑不在意地起身,扔了那半边没刮干净的椰子壳,就去开门。
也就是他骂骂咧咧将房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几个穿着红裤子厚底长靴的皂吏冲进起来,将他反手押住,其余衙役的则鱼贯而入。
且不说那被押住的如今吓破了狗胆,被衙役们押着趴在地上,旁的也分别朝四处逃窜,惊恐得恨不得找个地洞给藏起来。
好似那王八吃西瓜,滚的滚,爬的爬!乱做一片。
那钟文颂亦是如此,可他一个读书人,体力反而是最差的一个,当下刚跑出去两步,在廊下就被押住了。
这时候沈胖胖也冲进来了,又气又恼,尤其是看到威胁他父子二人的那船家也在这里,还真如同大家所言,他被人套路了。
“好你们这些狗娘养的骗子,杀千刀烙铁板的,居然差点将我一家给骗了!”
随着他的骂声,那些被押住的骗子们才晓得,竟然是被沈胖胖举报了。
只是心里千百个不解,他怎就晓得了?
一面不甘心地喊着冤枉,“大老爷们饶命,我们都是普通老百姓。”一面还朝那钟文颂指过去,“他还是个有名有姓的秀才郎呢,怎么可能是坏人?”
又说是被沈胖胖冤枉的,说他倒卖的都是私书。
不过却被那衙役一拳打在脑门上,“少在这里狡辩,那是我们老爷族里的小辈,何况沈家向来做这门生意,天底下的书多少是出自沈家?你要说沈家是私书,这天下哪里还有公书?”
钟文颂一直没有言语,只觉得果然是作孽遭了报应,他跑也跑不得,只想着少受些皮肉之苦,所以抱着脑袋老实地蹲在地上。
听得这衙役的话,才猛地抬头朝沈胖胖看去,“你是南州沈家的?”
沈胖胖气得不轻,险些将如珠似宝的妹妹嫁了这么个混账骗子,听他问自己,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忍不住狠狠踹了两脚,“你个干隔涝汉子,既是识文断字的,为何要做这等下地狱的营生?实在是有折辱读书人的风气!好在我家三祖奶奶是明察秋毫之人,对你起了疑心,问了我三祖爷爷几句,他这南海郡堂堂的知州老爷,怎就不晓得治下来了新任的小吏?”
众人听得这话,哪里还不晓得如今为何落网?
活该是时运不佳,非得要这阴沟里划船,翻了正是应该。
又有些后悔,早晓得仔细打听,如今就不会落到这般下场了?
只是现在想再多也是于事无补,只见几个凶悍皂吏抬着几个二十斤重的夹子进来,也不晓得那个是主犯,就挑着跟前哪个近,便往脖子上戴了去。
那钟文颂一个读书人,偏运气不好,就在皂吏的脚跟前,自然也被戴了夹子,一时压得他弯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