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收拾整齐,皇帝抬腕振袖,接过一旁内侍递来的清茶抿了一口,润了润喉问:“等多久了?”
王大监低声回:“半个时辰。”
皇帝淡嗯了声,抻了抻领口,往正厅走去。
其实这事处理起来颇为棘手,虽然虞逻对三皇子动手了,但却是为了救公主,其行事的确不妥当,落了巽朝颜面,可却又毋庸置疑的占理。
传出去,还是一则英雄救美的美文。
不过皇帝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正所谓那句话,只有脸皮厚,自己永远不会尴尬。
皇帝撩开帘子,笑着大步走进去,道:“朕起身晚了,叫可汗久等。”
虞逻坐在案前,见到皇帝他来,笑了一笑,起身道:“不晚,姨父请上座。”
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昨日那个与三皇子动手、险些把三皇子打死的人不是他。
皇帝瞧清他容貌的一瞬,唇角的笑容忽然僵住。
原因无他,因为虞逻脸上的淤伤。
他唇角破皮了,隐隐约约渗着血丝,眉骨则青紫一片,只要拳头再歪一点,恐怕他的眼睛就废了,这么一看,看起来比姬不黩伤得还严重。
当然,只是看起来。
“……”
这是他儿子打的?
皇帝眼睛一瞪,神色不敢置信。
虽然他心中还对姬不黩失望和不满,但站在朝政的立场上便不能如此想,一个是巽朝皇子,一个是北狄可汗,孰轻孰重,自然不必提。
哪怕三皇子无礼,皇帝也得佯装底气,找回三分气场。
可常言打人不打脸,虞逻的伤势“看起来”如此严重,原本皇帝准备的一箩筐话语全部说不出口了,神色微妙,不禁心道,这小儿心机深沉黑如墨!
姬不黩的脸上虽然没伤,身上的伤却不少,甚至肋骨还断了两根。
可两人站在一起,竟是虞逻看起来伤得重些。
虞逻仿佛并不在意脸上的伤口,率先了开口,淡笑道:“昨日与三表弟切磋了一番,让姨父见笑了。”
说这话时,他眼底极快地掠过了一抹暗色,几乎无法让人察觉。
三表弟、切磋。
皇帝眼皮子动了动,一下子明悟了其意,眼眸微微眯起。
这意思,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啊。
这话如何接?
驳了这话,悦儿就无地自处了,又见他神色谦卑,并无倨傲,皇帝端茶抿了一口,忽而一笑,神色温和了起来,问:“伤口抹过药了?”
虞逻嗯了一声。
皇帝视线从他脸上挪开,颇为遗憾道:“长安郊外有一山崖,名曰一线天,石头里开缝,斜阳不嵌,若非子午,不见日月,朕本欲想和可汗同登,看来来得不巧。”
亦将昨日的事情掀篇,闭口不提。
虞逻:“等身上的伤养好,定便陪姨父同游。”
瞧这话说的,皇帝看了他一眼,只见他腰腹不自然的躬起,神色微一顿。
虞逻顺着他的视线,十分懂事地开口解释,“身上受了些伤,医师嘱咐,这些时日不宜剧烈运动,应当卧床休养。”
皇帝梭他一眼,警惕心顿生,“可汗想在定国寺修养?”
“正是。”虞逻唇角三分笑,令人深觉和煦温和。
“寺庙清苦,恐怕不妥。朕命人抬轿,送可汗下山。”皇帝十分贴心,大手一挥,便要叫个四人抬得轿子,却被虞逻伸手阻拦。
“不必如此麻烦,定国寺很好。”
皇帝眯起眼眸。
虞逻一笑,正了神色,声音缓道:“姨父不知,我曾与嘉仪公主有过几面之缘,心中一直爱慕,此来长安,有求娶之意。”
皇帝波澜不惊,微垂抿了口茶,遗憾道:“可汗有所不知,那孩子一心向佛,如今已经拜入普真法师门下,出家了。”
言外之意,不能与你结亲。
虞逻摇头,“公主韶华之年,何苦青灯古佛?姨父放心,我必然用尽全力,说服公主还俗归家。”
皇帝话音狠狠一噎。
听听这冠冕堂皇的话,简直叫人无法反驳。
不过皇帝并未深想,虽然刚才听虞逻的求娶之言,心中震惊了一瞬,但并不认为虞逻到了非悦儿不可得地步,甚至在心中略微骄傲得一瞬,悦儿聪慧美貌,世间哪有男儿能不心动。
但悦儿出家本来就是推脱接口,他能说服,那才奇怪。
皇帝仿佛不在意,撂下茶杯,淡笑道:“可汗年少有为,威名赫赫,朕心中一直喜欢,想结姻亲之好,只可惜朕膝下无女,不能与可汗亲上加亲。”
说罢,话音一转,朗笑道:“但我大巽英姿飒爽的女郎却不少。来定国寺前,你姨母还与朕说,已经给你挑了几个姑娘,一会儿朕叫人把画像拿来,给你看看。”
话到此处,皇帝本以为虞逻会识趣,却不想他淡笑——
“我与姨父打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