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白及蹲下身,强行将地上的林偃月扶了起来。林偃月依旧神色一片惨然,丝毫没有挣扎。
桑白及从箭筒中取出一支箭,双手从林偃月身后环住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然后握住林偃月的双手,将箭搭在了弓上。
桑白及贴着林偃月的耳边轻声道:“你不是不肯用毒药杀谢凌风吗?来,我们玩个更加刺激的。”
林偃月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却只是沉默,任由桑白及握住她的手,慢慢拉开了弓。
谢凌风撑着剑跪在地上,抬眼看向了前方的林偃月。
林偃月一身白衣如雪,神色木然地端着那张艳红的弓,周身上下仿佛已经没有了任何生气。桑白及高出林偃月一个头,从后面将林偃月环在臂弯中,那身暗红的衣衫被林偃月的白衣衬托着,愈加红得刺眼,仿佛是一朵巨大的食人花,要将林偃月整个人都吞没一样。
谢凌风见此情形,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而产生了晕眩感,突然有些微的恍神,桑白及的脸越来越模糊,最后谢凌风看到的,竟然是顾檐梅的脸,仿佛是顾檐梅正拥着林偃月站在自己面前,端起那张长弓对准了自己,漫天漫地的浅金色,将那一白一红两道身影衬托得格外刺眼。
在谢凌风失神间,桑白及已经轻笑一声,猛地松开了弓弦,第四支箭便直直向谢凌风射了过去。
谢凌风眼前一片朦胧,似乎罩着大雾,恍惚间,他看到那支箭自顾檐梅和林偃月的手中射出,直直地钉入了他的腰腹之间;他看到顾檐梅和林偃月相拥而立,正满脸愤恨地看着他;他听见顾檐梅和林偃月的声音叠在一起,在对他说:“凌风,我恨你!”
那一瞬间,谢凌风突然想起来很多从前的事情。
——他们一起去采山莓的那日,他选择了飞越悬崖,顾檐梅和林偃月却一同转身离去。那一刻,命运就已背道而驰,他却浑然无知。
——攻打三丘坛的那日,顾檐梅抱着林偃月立于尸山血海间,他却独自站在绚烂干净的晚霞中。刹那间,彼此已然陌路殊途,他却一叶障目。
——顾檐梅十九岁生日的那一晚,他将那柄剑刺进了顾檐梅和林偃月的身体里,他们却只是相拥坐在他对面,不过匆匆瞥他一眼,就似乎再也看不见他,甚至从头到尾,都未曾对他说一句话,悲伤也好,愤恨也好,一句也不曾。一瞬间,余生都将万劫不复,他却执迷不悟。
谢凌风的身体晃动了一下,几乎就要摔到地上,却还是靠着手里的剑勉强支撑着身体。然后谢凌风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两人,那片浓雾慢慢从眼前散去,他才看清站在那里的其实是桑白及和林偃月,根本就没有顾檐梅。
是了,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顾檐梅了,顾檐梅已经被他杀死了,已经被他逼成了萧白雪,换了容貌,换了声音,换了身份,换了名姓,可饶是如此,他还是在华山下差点杀了萧白雪,在长桑谷害萧白雪陷入了昏迷。
这十二年,他从不觉得自己错了。可最后,从头至尾,桩桩件件,都是他的错。
他突然有些糊涂,自己究竟哪里错了呢?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错的呢?
桑白及那边已经重新搭了一支箭,然后扶着林偃月的手,缓缓拉开弓弦,再次向谢凌风射了过去。
谢凌风只觉得左肩一凉,那支箭已经直透他的肩膀,然后从背后穿出,带起一片赤红的血雾。这一次,谢凌风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被那箭上霸道的劲力带得猛地后仰,整个人都侧身跌到了地上。
谢凌风的脸色一片惨白,躺在地上喘息着,过了很久,这才握住手中的承影剑,撑着地面慢慢挪动身体,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每动一次,箭上的倒刺就卡进血肉的更深处,带来锥心刺骨的疼痛,可他似乎是已经痛得麻木了,已经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谢凌风努力了好一会,才终于成功地跪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谢凌风猛地吐出一口血来,忙用手掩住口,鲜血不住地从指缝中滴落下来。谢凌风抬起手背,用力拭去唇角和下巴上的血迹。他自出生就是千音阁少主,后来做了十年阁主,习惯了高高在上,习惯了至尊至贵,何曾这样狼狈过?
谢凌风看着自己满手的血,那些鲜血,仿佛已经将这万叶装点的金色世界也染透了,朦胧间一片血雾弥漫。
谢凌风慢慢抬起头,隔着那片朦胧的红色,看向了对面的林偃月。
——婚礼那日,他牵着一身艳红嫁衣的她,一步步走上长长的红毯,走上红绸翻飞的高台。
她为顾檐梅泪流满面,他却想要对她许一句偕老的誓言。
——松风崖上,她将艳红的婚书递到他面前,满脸冷漠与释然:“从此以后,我不再是你的妻子,你也不再是我的夫君。”
他心心念念,等了十几年,只想与她白头偕老。她却迫不及待,成婚不过一年,便想与他再无瓜葛。
——飞羽馆中,她坐在漫天艳红的凤凰花影里,低声叹息:“凤凰花开,寓意凄美的离别。”
他为她移栽了满院花开锦绣,她却只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