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偃月走在前面,本是要转身走上楼梯,却突然停了脚步,对萧白雪道:“听婆婆说,前面不远处的河边,种了很多红梅,这两日正好开了,我想去折几支回来插瓶,明日是初一新年,也添点喜气。”
萧白雪道:“你身子刚好一些,别受了寒,我去帮你采吧。”
林偃月摇头,微笑着道:“我想出去走走。要一起吗?”
萧白雪没有再坚持,点头道:“好。我去帮你取件披风。”
林偃月点头,看着萧白雪走上楼去。过了片刻,萧白雪重新走下楼来,手里拿着他自己的那件狐裘披风,还有两把油纸伞。
自从那日在玉门关内发生了那些事情之后,二人之间又重新多了很多隔阂,林偃月知道萧白雪肯定不会进她的房间,所以才去拿了他自己的披风。
萧白雪将披风递给林偃月,待林偃月披上披风,这才将其中的一把伞撑开递给林偃月,然后撑开自己手中的伞,和林偃月一起并肩向河边走去。
二人走到河边,果然见河岸边开着一大片梅花,大部分都是红梅,其间夹了几株白梅。
林偃月走过去,却只是面对那片梅林站着,目光朦胧,恍然出神。萧白雪站在林偃月身后两尺处,目光落在林偃月的侧颜上,心绪也已经飘得很远。
过了很久,林偃月这才走到一株梅花树前,一手撑着伞,一手去折梅枝。
萧白雪见林偃月一只手多有不便,伞不时地垂下,雪花都落在了身上,犹豫一瞬,然后走到林偃月身边,握住了林偃月的伞柄。
林偃月感受到伞上的力量,转过脸去看萧白雪,手里的梅枝松了开去,摇落一阵香雪,翩然从空中落下。
林偃月抬眼看着萧白雪,满心柔情,满心酸涩,却终是无言,慢慢垂了眸,看着手里的梅枝,一枝红梅,一枝白梅。
半晌,林偃月道:“我们回去吧。”
萧白雪将手里的伞递给林偃月,二人沿着来时的脚印,沉默着往客栈的方向走去。
…
林偃月和萧白雪回到客栈,便各自回了房间。
房门关上的刹那,林偃月终于背靠着门扉,慢慢蹲下了身,将脸埋在了手臂间。
上一次过年,还是十年前,她和顾檐梅一起住在听雨楼的时候。
彼时,谢凌风他们都在南边筹备攻打碧霄宫的事情,她和顾檐梅在三丘坛受了伤,二人便单独回了平仲山,所以那个年过得尤为冷清,只有她和顾檐梅两人。
除夕那日,她和顾檐梅吃过年夜饭,然后坐在一起守岁。虽然是除夕,虽然说守岁,但是南柯的反噬依旧如约而至。她也像往日一般坐在房门外弹琴,但是琴弹到一半,突然听到房内传来几声脆响,像是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她有些心慌,忍不住从琴桌旁站了起来,然后转过身,贴着门听里面的动静,只听门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是顾檐梅正在门内走动,其间夹杂着难以抑制的喘息声。
门内的动静反常,她的心揪起来,隔着门问道:“檐梅,你还好吗?”但是,门内听不见任何回答,很快传来顾檐梅低沉而压抑的嘶吼,是此前从未听过的痛苦和绝望。
她的身体跪倒在地,无助地靠着门扉。楠木的格扇,裙板上浮雕着六合同春的纹样,是年华永驻、福寿绵延的美好寓意。
年华永驻?福寿绵延?她用手捂住口,发出呜咽的哭声。
半晌之后,她突然站起身来,打开了门上的锁。门是她从外面锁住的,这是顾檐梅的要求,怕他从门内出来,然后不小心伤害到她。
她还只将门推开一个小缝,突然感受到一股向内的吸力,门瞬间打开,然后她整个人便向门内跌了进去。她刚站稳身体,就听见身后的门扉发出“砰”的一声,然后重新关上了。
她惊愕地抬头,就看到顾檐梅正向自己走来。琉璃灯被顾檐梅打碎两盏,室内一片灯火昏暗,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她一退再退,脊背抵上身后的门扉。顾檐梅贴近她的身体,一手撑住她身后的门扉,另一只手捏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看着她,眸中带了一丝迷惘和探究,似乎是在判断她究竟是谁。
那一刻,他的脸离她只剩下三寸,她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声在胸腔里发出闷响,震得整个人都有些发晕,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音。
然后,顾檐梅的手从她的下巴移到了她的脖颈,慢慢捏住了她的脖子,一点一点加重力道。
那一刻,她突然就觉得慌乱无措起来,却不是怕死,而是为顾檐梅担心。等他从南柯中清醒过来,面对她冰冷的尸体,他该怎么办呢?
她如梦初醒,伸手抓住顾檐梅的手臂,艰难地喘息,想要叫出他的名字,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就在她觉得自己几乎要失去意识的时候,顾檐梅终于松开了她的脖子,他们的身体一起向着地上滑去。
她背抵门扉跪坐在了地上,顾檐梅则跪在她的身前,无力地将额头抵在她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