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这个场景,你知道的。这些并没有真正发生。仅仅一小会儿之前,我们还在听着瑞恩麦克斯的歌声。杰罗德把音量关小了好长时间,来告诉我他打算这个星期六去奥诺罗看足球赛。我记得他一边说话一边抚着他的右耳垂,他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让一只狗咬着胳膊在卧室地板上拖呢?
杰罗德额间发际的头发弄乱了——也许是狗在那儿舔血迹的结果。可是他的眼镜还牢牢地戴在原处。她能看见他的眼睛,半睁着,目光呆滞,浮肿的眼窝里的眼球凝视着天花板上渐渐消逝的日影。他的脸上仍然布满丑陋的红色或紫色的疹块,仿佛即便是死亡,也不能消除他对她任性地改变主意产生的怒气。
“放开他。”她对狗说。但是此刻她的声音软绵绵的,没有气力了,听到这声音,狗连耳朵都没动,根本就不停止动作。它只是继续拖着那个额间发际线弄乱了的、皮肤带着疹块的东西。这个东西看上去不再像迪斯科杰罗德了——一点儿也不像。现在它是死杰罗德,被狗的牙齿死咬住松弛的二头肌,在卧室地板上滑行着。
一片蹭掉的皮肤挂在狗的嘴上,杰西试图对自己说那看上去像墙纸,可是墙纸没有——至少就她所知——痣和种痘留下的疤痕。现在她看到了杰罗德肉乎乎的粉红色肚子,上面仅有的标记是个小口径的弹眼,那是他的肚脐。他的y茎在黑色的阴毛巢里摇荡着。
他的臀部在硬木地板上毫无阻碍地顺利滑行着,发出了低低的声音。
猛然间,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氛被一道怒气穿透了,怒气那样强烈,就像是胸中划过了一道闪电。她并不仅仅承认这种新的情感,她愉快地接受了它。愤怒也许不能帮她脱离这个噩梦般的处境,但是她意识到,一种震惊的虚幻感越来越强,怒气能用来消解这种虚幻感。
“你这畜生!”她用低沉、颤抖的声音说“你这夹着尾巴。鬼鬼祟祟的畜生!”
虽然杰西够不着床头架上杰罗德那一侧的任何东西,但她发现转动手铐里的左腕,手就可以指着肩头方向,就能在她这一侧很短的距离内活动手指。她的头无法转动得足以看清她触摸到的东西——它们就在人们称为眼角的余光之外,但是那无关紧要。她非常清楚架子上有些什么。她将手指来回拍动,指尖轻轻掠来一管管的化妆品,把一些推到了架子后部,打翻了一些。一些打翻了的化妆品落到了床罩上,另一些从床上或她的左臀弹过去,然后落到了地板上。没有一样甚至接近于她在寻找的那种东西。她的手指抓住了一罐妮芙面霜,有一小会儿,她由着自己想到,也许这东西能有用。可是这只是样品罐,太小太轻,即便不是塑料制品,而是玻璃制作的,也伤不了那只狗,她把它放回到架上,又继续她盲目的搜寻。
在她手指可及的最远处,她搜寻着的手指触到了一个圆边的玻璃物品,这是她摸到的最大的一件东西了。她有一刻没想起那是什么,后来便想起来了。挂在墙上的啤酒杯只是杰罗德参加校友联谊会时得的一件纪念品。她摸到的是另一件,这是一个烟灰缸。
她没有马上认出它属于架子上杰罗德的那一侧,就在他那一杯冰水的旁边。有人——可能是清扫工黛尔太太,也可能是杰罗德自己——把它移到了她这一侧。也许是清扫床头时移动的,也许是为别的东西腾地方。无论如何,是什么原因无关紧要。它在这里,此刻这就足够了。
杰西将手指拢住它的圆边,摸到了它的两个凹处——放香烟的地方。她抓起烟灰缸,尽可能地缩回手,然后又向前伸去,她的运气不错,手铐链一扯紧,她就将手腕迅即下扳,像个一流的投手在投球。这一切纯粹是种冲动行为。她还未来得及估算投掷会不会失败,就寻找、找到并扔出了投掷物。她想到像她这样一个女人,在大学两年的体育课投掷一项得d,怎么可能用烟灰缸击中一只狗?她用来投掷的那只手又正好被手铐缚在了床柱上。
然而,她确实击中了狗。烟灰缸在飞行的途中翻转了一次,短暂地显示出校友联谊会的格言——沿着一个火炬用拉丁语刻着贡献、发展、勇气的字样。然后又开始翻转,但是还没有整个儿翻转过来就砸在了狗绷紧着的瘦削肩头。
狗发出了一声惊奇与痛苦的吠叫,杰西心头涌上一阵强烈而又朴素的胜利感。她嘴巴大大张开,那种表情感觉像是咧嘴笑,其实却是尖声叫喊。她极度兴奋地大声吼起来,同时弓起背,伸直了腿,她的软骨被牵扯着,早已失去灵活的关节几乎拉脱了臼,她却又一次没意识到肩膀的疼痛。她以后会感到疼的——她所做出的每一个动作,拉扯、扭动——但是现在,投掷成功的狂喜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她觉着要是不以某种方式表达她成功的极度兴奋,她会爆炸的。她在床罩上打鼓似地敲着脚,身体从一边摆到另一边,汗津津的头发抽打着面颊和鬓角,喉咙处的肌腱突起,像是粗粗的金属丝。
“哈!”她叫道“我击中你了!哈哈!”
烟灰缸击中狗时,它朝后猝然一跳。烟灰缸跌落,粉碎在地上时,它又猛地一扭身。
听到悍妇主人声音的变化,它的耳朵竖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