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穗苗很意外在这里看到它。
林珍宝抬起头,用一种被家长约束的礼貌语气问李穗苗:“现在就开始给我上课吗?”
李穗苗说是。
林珍宝低头,整理着书,语气平淡:“那就来吧。”
女孩子长长伸懒腰,问李穗苗:“今天要从哪里开始学?”
李穗苗教授她数学。
林珍宝的数学基础很好,在来之前,李穗苗准备了三份不同的试卷,用来检测她的知识储备水平。
结果出乎意料,意外到李穗苗都不知对方为什么要请自己做数学家教。
明明对方看起来什么都会,尽管刚读初一,但就算是初三的数学试卷,也能拿到102分(满分120)。
按照原本的教学计划,李穗苗着重给她补了补奥数方面的问题。林珍宝脑子灵活,有时候思维缜密到完全不像是一个孩子。李穗苗一边惊叹她的头脑灵活,一边留心着这个家的动静。
林棋蓉不在,外面的阿姨敲了两次门,一次送水,一次送水果,慢声细语的,告诉李穗苗,说早晨的时候林女士打过电话,要补课老师不要太吃力,也不要超前授课,林珍宝学东西快,但重要的是学得不够“踏实”,希望李穗苗能够帮助孩子“夯实基础”。
李穗苗感觉这话实在是太过谦虚。
一节课上完,李穗苗从阿姨处领了报酬,还没出门,又被阿姨叫住,说外面下雨了,再等一会儿,她去拿雨伞。
李穗苗说好。
等待的过程中,林珍宝重新捧了本书,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看,很安静。阿姨递过来伞的时候,李穗苗瞥了眼封面,很惹眼的柠檬黄,像把一整颗新鲜的柠檬榨出年幼的汁。
伞递过来了。
李穗苗撑着伞慢慢地往回走,其实附近就有地铁站,不算远,只有出地铁后到宿舍楼的一段距离长。下班高峰期已经渐渐开始了,路上人行色匆匆,李穗苗经过一家书店门口,看到橱窗中摆着一些畅销书,右上角一本《洛丽塔》,一挤就能出酸涩汁水的柠檬黄。
她顿了顿,继续往前走。
抵达宿舍时,外面的雨水渐渐地大了起来,李穗苗洗过澡,等待上一个舍友吹干头发的空隙中,问洛森泽,林珍宝数学成绩那么好,为什么还要请她来做家教?
“谁知道呢,”洛森泽说,“说不定她们追求一个精益求精。”
李穗苗说:“请专门的奥数老师,对他们来讲,应该也不算贵吧?”
“你说得很对,”洛森泽埋头写进学生会的申请报告,“雇主说你很合眼缘,看起来是个好老师。”
李穗苗微怔:“雇主?谁?”
洛森泽哗啦一声,撕掉纸,认真:“当然是林棋蓉。”
李穗苗转过脸,用毛巾擦头发。
雨水持续了一整夜,次日又是一天。
她不必每天给林珍宝上课,周一周三周五,一周三天,剩下的时间,林珍宝还要上其他老师的课。次日是班级聚会,用的是什么由头,李穗苗没去在意,她只看到班长关武例行把班费支出和收入表发到群里。
聚会的钱一般都是从班费里出的,还挺严谨,酒水钱另算,谁喝酒谁付钱。李穗苗不喝酒,她心疼自己的那份钱,也去了。大学生嘛,班级聚会,能吃的饭菜就那么几样,要么烧烤要么炒菜,最多的还是东北饭店,菜便宜,份量大,公道又合适。
人太多,一个包间坐不下,找店家协商了,在隔壁包间单独摆一桌。李穗苗是和洛森泽在一起的,对面坐了几个男同学,没多久,黎必正黎学长来了,穿了一件巨热眼的热带风情火龙果印花衬衫,笑眯眯地凑过来,站在后面,歪着脑袋和洛森泽说话。
洛森泽惊讶:“你怎么来了?”
黎必正说:“关武给扬书打了电话,说请班助过来吃饭,我不要脸,是过来蹭饭的。”
洛森泽喔一声,又问:“班助呢?”
黎必正说:“可能上厕所了。”
这样说着,他说:“我脖子好疼啊,森泽学妹,帮我看看呗,看看是不是落枕了?”
洛森泽说:“落个锤子的枕。”
眼看两人你来我去,李穗苗主动提出上厕所,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人。
卫生间不太好找,要穿过一整个长走廊,转角,还要继续走一阵。不知是电压不稳,还是怎么回事,李穗苗刚洗完手,头顶上的灯就灭了。
黑暗的卫生间的确害怕,外面还在下雨,对面大楼的灯光隔着遥远的雨雾透来,映照着镜子惨淡的光,李穗苗心里发悚,不细看,跌跌撞撞往外跑,刚出卫生间门,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膝盖磕到一个坚硬的东西上,疼得她蹲下身体,有些难受地轻轻哼了一声。
一双温热的手掌在黑暗中精准无误地扶住她的胳膊,隔着衬衣,轻柔地将她扶起。
李穗苗愣了一下。
熟悉的香根草香水气味。
黑暗中沉默做事、不开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