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打算很好。
但章敬康却没了主意,在赴约的途中一直惴惴不安。他的问题属于他的本行——经济问题。
时候已经不早了,一谈下来,马上就是晚餐的时间。也许她第一天跟他认识,不肯在一起共餐,然而万一谈得很投机,接下来请她吃饭,这在感情的进展上是一大收获,大好的机会决不可放弃。
不幸的是口袋中只有五十元“奖金”,喝咖啡够了,请第一次见面的小姐吃饭,却差得远。
一路走,一路上想着心事。看看表已快五点钟,正是放学的时候,公共汽车很挤,心想,总归吃饭的钱是不够了,索性叫三轮车,也免得迟到。
因为有怕迟到的感觉,所以他不时看表。看得次数多了,那只簇新的手表给了他灵感:把它送到当铺去!
上当铺他有过经验,那是有一次为了救同学的急,他把一支派克二十一型的钢笔当了五十元作为捐款。这时他摸摸身份证,幸好带在身上。估计这只新表总可以当二百元,问题解决了。
这只表以后怎样赎回来?今天回家,爸爸看见自己手腕上没有了表,会说些什么?自然都要考虑,但无论如何那是下一步的问题,此刻,他是满怀舒畅的。
三轮车过北门,由延平北路转入南京西路,在天马茶房附近,他找好了一家当铺,把手表放入袋中,必要时溜出来一下,五分钟就可以把事情办妥。
“章敬康!”
在天马茶房坐下不到五分钟,就听见有人喊他,光线很暗,一时找不到喊他的人。但声音很熟悉,他觉得有些诧异,怎么会在这里遇到熟人?同时也有些不安,好像做了不正当的事被人家发觉了似的。
“章敬康!我在这里。”
这下他看到了,角落的卡座里,一个头发梳得很光,穿了花衬衣、皮夹克的,是他的同学柯惠南。
“啊!你也在这里。”他走过去说,同时看到柯惠南对面还有一个女人,刚才因为椅背挡着,没有看到,这时便也点点头,算是招呼过了。
“你是一个人吗?”柯惠南问。
“不。”他迟疑了一下说,“等一个朋友。”
“女朋友?”
他窘迫地笑笑,表示默认。
“那么,我就不邀你一起了。”柯惠南转脸替他的伴侣介绍,“这是香妃小姐,这是我的同学章敬康。”
香妃很老练地与他微笑为礼。她梳着近年流行的欧洲宫廷式的发型,像戴了顶黑绒线的高帽子;一件绿底闪银丝的旗袍紧紧裹着她凹凸分明的胴体;画着细长的眉和蓝眼圈,水汪汪的眼睛和猩红的嘴唇在阴暗中闪闪发光,神态非常冶艳。
从她的这一身打扮,想到她的名字,再看她的神气,他知道了她的身份。柯惠南是来自菲律宾的侨生,家里很有钱。同学中曾有人说他跟一个酒家女同居,现在看来这话不假,香妃显然就是那个酒家女。
然而章敬康没有心思去管别人的闲事,倒是看到了柯惠南又触动了他的另一灵机,便说:“你请过来,我要跟你说一句话。”
柯惠南站了起来,章敬康把他引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来。
“我跟你商量一件事,”他红着脸说:“你身上有钱吗?”
“有呀!”柯惠南问,“你要多少?”
“我想,有一百块钱就够了。”
柯惠南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露出很诡秘的笑容。“不够的。”他说,“我没有台币,借给你十块钱美金好了。”说着,他从裤袋里取出皮夹子来,拿了一张绿色的美钞递给他。
“我会在最短期间内还给你。”
“别放在心上。”
“可是,”他感到有些为难地说,“这里能用美金吗?”
“那有什么问题,不管是这里,还是旅馆里,照官价通用,有什么问题?”说完,他笑笑走了。
章敬康回到自己座位上,才想起柯惠南的话有些下流,他说“旅馆里”,一定是以为他要做什么越轨的行动,这话传到别的同学耳朵里,可真有口难辩。因此他心里很不安,拼命在想如何洗刷嫌疑。
但没有时间容许他多想,他偶然朝门口一瞥,发现李幼文已经到了,赶紧迎上前去招呼。
“李小姐,请这里坐!”跟着,他把一份餐单送到她面前。
“我要冰淇淋,杨梅、巧克力合在一起。”她看也不看地说。
他立即转告了侍者,然后回头来看着李幼文。一路上研究“经济问题”,刚才又因为柯惠南的一句话伤脑筋,对于该向她说些什么话,他毫无准备,所以这时有些发窘。
李幼文的态度却非常从容沉着,她环抱着手臂说:“我预先声明:最多我只能坐半个钟头的时间。”
他觉得她仍旧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不无怏怏之感,表面上却不能不露着笑容说:“是的,我不敢多耽搁李小姐的时间。”
“那么,你有话就说吧!”
“我的第一个请求是:希望李小姐准许我做你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