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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4 / 12)

处!巧云疼他,咬一咬牙说:“你莫管!拼着我一夜不睡,到时候叫醒你就是。”

这般情深意厚,海和尚越发说不出从此断绝往来的话。巧云倒也真爱惜他的精神,一番缱绻,叫他闭着眼睡,自己端张椅子危坐,倦意上来,只睡了去时,身子往左右一侧,自然惊醒,再也不愁不能及时唤醒床上的人。

然而这夜却不烦她叫,海和尚心境不宁,睡得不沉;蒙眬中听得鼓打三更,一仰身坐了起来,披衣下床,但见一钩残月,炯炯双眸,巧云正全神贯注地望着。

“到底还早,”她劝他,“不妨再睡一会儿。”

海和尚本想答话说:早早离了这里,才得安心。但这话在巧云一听定不中听,所以这样回答:“累你坐守,我怎能安心睡觉?不如早早走了,好让你安睡。”

巧云当他是真的体贴,越有恋恋不舍之意,怎奈空留无益,只好悄悄送他出门。等回到卧房,在枕上翻来覆去,想到石秀,就像胸中横梗着什么东西,教人非去之不快。

就是这样早晚默默在盘算,却是再也想不出撵走石秀的法子。这天石秀贩猪回来,潘公心里高兴,置酒慰劳,不想多吃了几块肉,又伤了食。刚好的病,突起反复,请了马一帖来看,两只手指一按到潘公的脉息上,脸色顿时显得阴沉了。

“难!”到请到堂屋开方子时,他不住摇头,“这病一反复,成了伤寒,难着力了。”

果不其然,药石无灵,病势日重一日;拖过了年,越发不妙。潘公自己也知道大限将至,这天精神略略好些,将女儿、女婿和石秀都唤到床前,嘱咐后事。

“自病自得知,我是不中用了。”潘公语声虽微,神明湛然,很洒脱地说,“我一生不曾做过亏良心的事,所以到处有人缘。虽不是什么富贵有余,却从不曾挨过饿、受过冻,快活一世,也死得过了。只是,我不放心巧云!”

到底父女天性,巧云含着一泡眼泪,强自慰劝:“爹,春暖花开,你的病也快好了,休说这些断头话。”

“早说早了我一件心事。”潘公看着杨雄又说,“女婿,你看我们翁婿一场,凡事要担待巧云。”

“是!爹请放心。真个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看她,自然与你在日一样。”

“这就是了!”潘公欣慰地点点头,转眼看到石秀,脸上顿时有凄惶之色。

“潘公,”石秀抢在前面说,“你老的心事,我尽皆知道。只请你安心养病,养好了还要你老来主持我的亲事。”

潘公摇摇头,眼角涌出两滴黄豆大的眼泪:“等不及了!就吃不着你的一杯喜酒,是我一件憾事。你莫教我在黄泉路上还巴巴地盼着,早早成亲!”

“爹!凡事有我,我自督促兄弟上紧办这件事,不教你老心愿落空。”

“这才是你做哥哥的说话。”潘公说到这里,脸色显得极其郑重,“今日有句话,我要当着你们三个儿说。我与三郎,情如父子,这爿肉行,又是三郎一手料理。等我身后,招牌要换一换,不叫‘潘记’,叫‘潘石记’,三郎有一半的股子——”

“潘公!”

“你听我说,”潘公连连摆手,“常言道得好: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巧云,你千万休生心嫌三郎,也莫小气,须知你与女婿,将来着实有得三郎力处!我这一把年纪,看人再不会错。”

巧云低着头不响,杨雄是“喏喏”依承,而石秀却是谦辞再三。到后来几乎惹得潘公不悦,才算勉强答应下来。

就这交代遗嘱的第三天,潘公一口气上不来,寿终正寝。全家上下哀哭尽礼。偏偏监狱里逃走了一名江洋大盗,知州相公着落在杨雄身上,限期缉拿归案,所以丧事都是石秀经理。海和尚得知义父故世,急忙赶来念“倒头经”。石秀还得分神看住了,怕他们“旧情复炽”。

一则是热孝在身,意绪不佳;再则也存着戒心,怕石秀在暗地里窥伺,所以几次海和尚来替义父做佛事,巧云都躲着不照面。海和尚自然更机灵、更谨慎,料知就见了面,在石秀那双眼睛之下,与巧云说不成话,做不成眉眼,反倒不如“眼不见为净”,所以巧云不出正如所愿,满脸虔诚忧伤,专心一志念经。

这番做作果然瞒住了石秀,心中暗暗在想:海和尚真个改过了。难得的是,巧云也谨守闺门。但愿那段孽缘从此永断,保全了杨雄的脸面,就真正是潘公泉下有灵了。

过了五七发送——大宋朝通行火葬,等焚化了潘公的棺木,石秀亲手检齐骨殖,用个洁净瓷缸子装了,送到报恩寺中报恩塔上安置,拜了几拜,哭了一场。潘公的一场大事,算已了结。

“喂!”巧云唤她丈夫,一向只是这么一个字,“你休睡,我有话与你说。”

“今日倦了,有话明日再说。”

“总是这等!”巧云骂道,“有工夫便是三瓦两舍去寻那些狐狸精,要么不回来,一回来就挺尸。你不愿听我的也罢,明日我自己到前头与他说去。”

前面那几句骂,杨雄似听不听,毫不在意,最后那句话灌入耳中,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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