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师兄何方来?”
鲁智深回了问讯:“俺从五台山来。本师真长老有书札与清长老,着俺来投上刹,讨个职事僧做。”说着,把包裹、禅杖拿在手中,便待去见方丈。
“噢,噢!原来是真长老的来头。”知客看着他的光头问道,“师兄还不曾受戒?”
“虽不曾受戒,也做了一年的和尚了。”
“既不曾受戒,如何使根禅杖?”一面说,一面伸手到禅杖上来摸。
鲁智深只当知客看得这根禅杖欢喜。他索性慷慨,便让他细看又有何妨?心里转着念头,手里便松了开来。
原是叫他拿在手里,细细观玩。不想一番好意,叫知客吃了个大苦头——他做梦也不曾想到,这根上了漆的禅杖,是六十二斤精铁打成。那里手一松,这里手一沉,心慌叫声:“不好!”沉甸甸的禅杖已当头打了下来。
亏得鲁智深手快一把抢住,便这样,肩头上已着了一下,火烧火辣的痛,怕的把骨头都打碎了。
打虽打得重,铁杖着肉,却无声响,算是吃了个闷亏。知客痛不可忍,犹在其次,心里还大为着慌,看他相貌怕人,又是腰悬戒刀,又是使这等重一根禅杖,看样子是江洋大盗,犯了案无处容身,才遁入空门。这件事真非同小可了!
“师兄!”知客忍着疼说,“请随我到方丈来。”
跟着知客,穿过曲曲折折的回廊、一重一重的院落,到得一处,只见雪白的月洞门里,一排五楹精舍,门上悬着极细的竹帘。芸檀名香的香味,夹杂着花香,因风飘散,十分浓郁。
这清长老倒是会享清福!鲁智深这样在心里想着,跟在知客身后,从抄手游廊到了门前。竹帘一掀,出来个唇红齿白的小沙弥,原是笑嘻嘻的,一见鲁智深,脸上的颜色就不对了。
“长老可得闲?”知客低声问道。
“刚用罢莲子薏仁汤,在洗脸。”
“托你去禀报一声,说五台山真长老有书札荐了人来,要讨个职事僧做。”
小沙弥答应着,拿鲁智深打量了一眼,掀帘进屋,不多一刻,又掀起帘子招招手说:“长老召见!”
“师兄,你把禅杖、包裹都放在这里,见了长老,须知礼貌!”
“俺省得!”
他把禅杖拄好,解下戒刀,连包裹都放在廊上地下,然后扯一扯衣袖,跟着知客进了方丈室。
方丈布置得极精致,四白落地,壁悬书画。紫檀条案上,供着极大的兽炉、极大的花瓶,炉烟缥缈,花香馥郁,若闭着眼,只当到了哪家豪门的闺阁中了。
鲁智深不暇细看,朝上望去,禅床上趺坐一位长老,约莫四十来岁,长得一副庄严宝相。但多看一眼,却又似“酒色财气”四字俱全的世俗汉子。
心里是这等想,礼貌却不敢疏忽,顶礼一拜,口称:“弟子智深,拜见师叔。”
知客从他手里接过书札,呈了上去。智清长老闭着嘴唇,把鲁智深看了一会儿,才慢慢拆开书札,看完说道:“远来僧人,且去暂歇。诸事等吃了斋饭后再说。”
这话正中鲁智深的下怀,柜房里七八碗茶灌了下去,渴倒解了,饿却饿得更凶,所以一听清长老的吩咐,说一声:“多谢师叔。”掉个脸就走。
知客赶紧跟了出来,着个侍者领了智深去吃斋饭,自己随又回入方丈。
“你看我师兄智真禅师,好没分晓!”清长老沉着脸说,“这智深原是个军官,只为了打死了人,落发为僧。在显通寺里,两番大闹,容不下身——他那里安他不得,一团湿面推来与我!待要不收他,碍着他是师兄,又千叮万嘱;若收他下来,却不是自作孽?”
“长老你看!”
知客褪下僧衣,露出半边身子,只见肩头上鼓起一个肉瘤,连肩带胳膊,皮肉浮肿。清长老讶然问道:“这是何处弄来的伤?”
“便是那杀才!”知客恨恨地说,“长老不曾知他的厉害!使根禅杖,怕有两百斤重,倒将下来,把我打成这样,又挎了口戒刀。不知他一个沙弥,要装点成大法师的模样,为着何来?我看,留他在此,早晚必闯大祸,长老斟酌!”
智清长老听了这话,又去看看真长老的书札,上面说智深“面恶心善”,又有“量材器使”的话,心里顿时有个地方,正用得他着。“你来,我有一套话教与你。”
当下,清长老把知客唤到跟前,密密授计。知客心领神会,诺诺连声,出了方丈,来寻智深。
“师兄,恭喜、恭喜!”知客笑逐颜开地向刚吃罢斋饭的鲁智深说道,“长老把师兄的职事派定了。明日起,你便是大相国寺的园头。”
鲁智深大失所望:“老远价奔了来,又是真长老的面子,却不道来做个园头!”
“师兄,你这话就辜负长老的心了。东西两序职事,不分卑尊,都是受了戒的大和尚。师兄还只是沙弥身份,长老破例提拔,怎的不知感激,反倒口出怨言?”
不错!鲁智深心想,当年做提辖,掌管人事,不也讲出身、重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