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然后遇上了的,尽吃不动气,吃光为止。于是慢慢地有些人跟他谈得来了。只是口没遮拦,动辄“秃驴”“呆鸟”,叫人皱眉;又好戏谑,说到高兴的地方,一巴掌拍在别人背上,就如打了一板子,令人哭笑不得、又爱又怕。
转眼三四个月过去,山上到了雨季,四围山色,只是浓浓淡淡,乱洒的大片水墨,永没个开朗的时候。鲁智深整天枯坐在禅房里,听那吵人的雨声檐滴,真要闷杀了!
“怎得弄盏酒来吃才好!”此念一起,仿佛无数酒虫一齐涎到了喉咙口,奇痒奇馋,片刻不得忍耐。万般无奈,走到香积厨里,只说替火工道人劈柴,偷了一罐醋喝——河东的醋虽有名,到底替不得汾酒,喝了也是白喝。
到得久雨初晴的那一天,鲁智深精神一振,久静思动,决意到寺外去逛逛,于是换了件皂色海青,系一条雅青红绦,晃荡着两只宽大袖管,大踏步出了山门。八月山中,不下雨的时节,却真是萧爽怡人的好天气。白云青松,红叶流泉,鲁智深坐在半山亭子里看了半天,把那十几天因雨而积的烦闷,一起抛在九霄云外,自言自语地赞叹着:“真好一幅画儿!”
就这时,瞥见远远有个人挑着副担子上山。鲁智深心想:“是了!下了十几日的雨,山路走不得。今日天晴了,赵员外着人来送吃食。”
心里在想,脚下便迎了上去。走得不多远,听见顺风飘来无腔的山歌,唱的是:
九里山前作战场,牧童拾得旧刀枪。
顺风吹起乌江水,好似虞姬别霸王。
歌声刚终,山路转角处闪出来一个汉子,却不是赵家的庄汉。鲁智深大失所望,掉头便走,依旧回到亭子里坐着。
那汉子也来到了亭子里,歇下担桶。鲁智深看他手里拿个铜锣子,心中一动,喊一声:“喂!”
蓦地这一喊,嗓子又大,把那汉子吓一跳,转过脸来看着鲁智深发愣。
“你那桶里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好酒!”
“好酒!”鲁智深惊喜交集,“多少钱一桶?”
“你问它则甚?”
“你这汉子!”鲁智深忍气说道,“俺问都问不得一声?看待主顾这等无礼?”
“和尚!”那汉子抬眼看着他问,“你与我作耍?”
“俺和你耍什么?和尚有银子,买你的酒喝。”
“哼!”卖酒的汉子冷笑一声,“叽叽呱呱,倒说得好听!”
鲁智深大怒,刚要伸出手去,想起赵员外的话,缩住手喝道:“你个呆鸟!做买卖怎的这等惫懒,俺要买你的酒喝,你就该当说个价儿好成交。噜噜苏苏,惹得俺火上来,小心一巴掌打歪了你的鸟嘴。”
卖酒汉子看他发怒的形象可怕,见机赔笑道:“大和尚想必是刚朝五台,在显通寺里挂单,不知智真长老的规矩?”
“什么规矩?俺不省得,你且说来听听!”
“我这酒,挑上去只卖与寺内火工、道人、值厅、轿夫,还有那在寺中做工的泥水木匠吃。智真长老已有法谕,但卖与和尚们吃了,必受责罚——这一罚,可罚得凶!”
“你这厮胡说!智真长老最是慈祥,要责罚,只不过略骂几句,怕什么?”
“骂几句,打几下,我就受了他的,偏偏不打不骂,所以就凶了。”
那卖酒汉子天生是个不爽快的人,一句话分作几截来说,把个鲁智深惹得焦躁了,喝一声:“咄!有话快说明白,再这等卖关子,哼,哼!”他把醋钵大的拳头,在卖酒的眼前扬了扬。
“我说,我说。”卖酒汉子这下算是给他一个痛快,“我住的是寺里的房子,领的是寺里的本钱,倘或违了长老的法谕,追了本钱,赶了出去。只为卖一盏酒与你,要害我妻儿老小受饥挨冻。我不敢卖酒与你,你也不忍心吃!”
一句话封住了鲁智深的嘴,半晌作声不得。那卖酒汉子若是挑了担桶就走,他也只得干瞪眼。偏偏此人不识眉高眼低,磨嘴皮子磨得渴了,揭开桶盖,自己舀了旋子酒往嘴里灌。桶盖一开,酒香阵阵,顿时把鲁智深肚里的酒虫又引到了喉咙口。
“嗨!”鲁智深装出一脸笑容,“俺与你打个商量,此地四下无人,你就卖些酒与我。人不知、鬼不觉,又有何妨!”
“咦、咦、呀!”卖酒汉子三角眼一翻,斜睨着他说,“不曾见过你这等惫懒的和尚!话都说绝了,却还来噜苏,不嫌无味吗?”
鲁智深几曾受过这等奚落?心头火冒,强自压着,低声下气说道:“原是与你商量的话!”
“没商量!”卖酒汉子脸一扬,正眼都不看他一下。
“狗头,好不识抬举!”鲁智深厉声问道,“你再敢说一句不卖?”
那人也发了牛性子,硬着脖子,扬声回答:“你杀了我也不卖!”
这一下鲁智深看他硬气,反倒笑了:“俺一个出家人,怎能杀你?只买酒吃。”
他的话还未说完,卖酒汉子看看不是路道,挑了担桶便走。鲁智深何等容得他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