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上东京时,半路中被人劫去,至今不曾破案;这年又破费十万贯,依然是收买的明珠美玉、珍贵器玩,一共装成十一担,特选一个外号“青面兽”,名唤杨志,武艺高强、办事精细的提辖,带领厢军,扮作客商,自去年腊月初十起程,由大名府南下,沿南乐、清丰,一条大路,直到东京。不想行到濮阳县辖管的黄泥冈地面,只为假扮脚夫的厢军,不服杨志管束,买了桶下了蒙汗药的酒吃,一齐醉翻在地。林子里跳出来七个强盗,合力打败杨志,把十一担生辰纲劫了个无影无踪。
“那卖酒的汉子,名唤白日鼠白胜,现已捕获。口供上说,七名正犯都在贵县。敝州长官特遣我来接头。此事要仰仗宋三哥大力维持。”
“这何消说得?干当官请放心,只不知那白胜所供的是哪七个人?”
“为头的是贵县东溪村保正晁盖,余下六名从贼,不知姓名,只拿住了晁盖,自有着落。”何涛拿出一封公文又说,“不瞒宋三哥说,蔡太师的生辰纲,两番被劫,不独梁中书大发雷霆,京里蔡太师得知消息,也大为震怒,特派一位差官,会同大名府的人,住在敝州来督催,限期破案。倘或正犯不获、原赃不回,本州长官的前程自然不保。为此,一副千斤重担都着落在我身上。这件案子办不妥时,本州长官有话,先拿我刺配远恶军州。宋三哥,我的肺腑之言,都在这里了!”
说罢,一揖到地,起身时,双手奉上澶州衙门知会郓城县的文书。
宋江又是慌不迭地回礼,以一副急人之难的神情切齿骂道:“晁盖这厮,奸顽役尸,如今做出这等不法的事来,少不得有他受的。”说到这里又安慰何涛:“这事容易,‘瓮中捉鳖,手到擒来’,只一件——这实封公文须是干当官当堂投递,本官看了,便可发落。我一个刑案下的小吏,不敢擅拆。手续要紧!”
“是,是!多承指教。就拜烦宋三哥指引,我好当堂投文。”
“好!”宋江答道,“本官早衙完了才不多一会儿,你请稍坐,我先去看一看,等本官坐厅时,我立刻来请。”
“费心,费心!”何涛满怀欢欣,不断称谢。
宋江又谦虚了几句,站起身来,呼唤刘老实着意伺候,然后出了小阁子,走到门口,把伴当叫了过来,低声嘱咐:“里面小阁子里有个澶州来的差官,欲待投文。到知县坐堂时,你进去稳住了他,不叫他乱走。”
那伴当原是做惯了这些勾当的,不须多说。宋江放心大胆地借了匹马往东而去。
出了东城,狠狠加上两鞭,那匹马放开四蹄,沿着官道奔了下去,不过一顿饭的工夫,就已到东溪村。宋江略收一收缰,直到晁盖门前下马。
晁盖自从做下那件盗案,贼胆心虚,昼夜派人在家门前后巡逻。这时一名庄客见到宋江神情匆遽,慌忙迎了上来,尊称一声:“押司!怎的得闲来耍?”
宋江不答他的话,只问:“保正呢?”
“在后园。”原是熟客,但此时那庄客却不肯径自引领他去见晁盖,“押司且先请厅上坐,待我去通知保正。”
庄客直奔后园。晁盖正与他的三名同伙在亭子里吃酒,听说宋江来了,心中便是一动:这等一个大忙人,日中时分,怎得抽空到此?于是问道:“后面有多少人跟着他?”
“只宋押司一个。”
晁盖略略放了心,向他的客人告个便,匆匆出厅来会宋江。
一见了面,宋江什么话也不说,一把拉着他躲到厅侧小屋中,低声说道:“大哥,黄泥冈的事发了!”
晁盖顿如梦中失足般,惊出一身冷汗:“怎的?”
“白胜已被拿在澶州大牢里了。口供上招出共是七人作案,为头的是你。如今蔡太师府里和大名府的差官,住在澶州坐催破案,遣了个姓何的干当官来投文,天幸撞在我手里!”
“兄弟!”晁盖紧执着他的手,“你总要救哥哥一救!七条人命都在兄弟你身上,你须积此阴功。”
“我舍着命来,原是要救哥哥。此刻那姓何的,叫我支吾在县前茶店里,只等知县坐堂,投了文,连夜便有人下来缉捕。这案子太大了,一跌了进去,公事上动不得手脚,便神仙也难救。‘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哥哥你作速打主意吧!”
说完,转身要走。晁盖慌忙拉住他说:“兄弟!做哥哥的大恩难报。实不相瞒,确是七个人下手,打鱼的阮家三兄弟,已分得财帛自回石碣村去了。后面有三个在这里。兄弟,你见他们一面!”
宋江原要他们见情,但嘴上却说何涛等在那里,须得赶紧回去。晁盖哪里肯依,不由分说硬拉到后园。
后园亭子里吃酒的那三个人,一个白面乌须,士子打扮;一个是全真道士,身材极高,相貌古怪;另一个长得好狞恶的形象,上面是一张紫黑阔脸,鬓边一搭朱砂斑,斑上长一撮黑黄毛,下面黑绒绒一双毛腿,瞪着两个黄眼珠,只盯着宋江看。
晁盖指着这三个人为他引见。士子打扮的叫吴用;道士复姓公孙,单名一个胜字,外号叫入云龙;相貌狞恶的那个,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