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腿坐在榻上一动不动,成伯端了一碗茶上来,轻声道:“郎主,今晚二房的确逾矩了。”
赵长舆叹息一声道:“何止是二房逾矩,三娘也逾矩了。”
不等成伯说话,他又道:“不过也情有可原,我一直知道老二对我有些意见,只是没想到已经影响到赵济如此,如今我还在,他就能对王氏如此,待我一走,他们孤儿寡母的,在赵家哪还有立足之地?”
“我不知情状已经严峻到如此程度,”他叹息道:“你以为三娘此举真只是一抒心中怨气?她这是在逼我做选择呢。”
赵长舆说到这里一笑,“她倒是聪明……”
成伯沉默,坏话是您说的,好话也是您说的,反正您总会为自己的孙女找补。
他默默地把茶碗往赵长舆跟前放。
赵长舆端起来喝了一口,沉吟道:“其实并没有选择的余地,我……并不是有大义之人。”
成伯忙道:“郎主为何如此自贬?”
赵长舆却很坦然,“这却是实话,我若是大义,此时为了家族的长远发展,我就该派你去训斥三娘了。”
“家族的力量只有集中在一块儿,才能助赵氏更进一步,而今又逢乱世,更不应该分散家族势力,而我,”赵长舆叹息道:“现在要做的却是分家族势力。”
自和三娘谈过后,赵长舆一直在犹豫不决,他到底应该给三娘留多少东西呢?
按照原计划,他是不打算把家族势力分给她的,甚至除了成伯外,他没打算给大房留什么人。
孙子是傻的,哪怕他不愿意承认,赵二郎也的确弱智,十二岁的少年郎,平时沟通都没问题,但心智就是跟六七岁的孩子无异。
人家六七岁还能识百字了呢,他读了六年的书,认识的字一双手都能数得过来。
有惠帝这个前车之鉴,赵长舆自然不可能把家业给他。
所以他一直想的是让二房继承家业,将大房托付给他们照顾。
这两年,朝中局势变化,大房和二房的矛盾日益加深,他看在眼里,急在心中,这才想给大房多一个保证。
所以他才开始给孙女寻找高门亲事,他手上有权、有钱、有人,他想在离开前安排好三娘,将来她有夫家依靠,也可以照拂母亲和弟弟,谁知道他这边才有一点苗头,府中就流言四起,二郎和三娘就出事了。
今晚,哪里是二房上门逼迫大房?
分明是三娘在逼他做出决断。
赵长舆虽然知道她挖了坑,但……还不得不往前踩下去。
赵长舆思虑半晌,有了决断,和成伯道:“明日让赵驹和汲渊来见我。”
成伯躬身应下,“是。”
赵含章以为赵长舆还需要纠结一段时间,毕竟她这位祖父在历史上可是有名的能臣,是能被人称为千丈松,天下栋梁的人。
这样的人,就算是想徇私,也会纠结一段时间,在家族大计和小家血脉之间,这个时代的大部分士人都会选择家族,更何况是赵长舆这样有远见的人?
她没想到,第二天才到午时,正要用午饭呢,成伯就带了人过来接她,“郎主关心女郎,所以让奴过来接女郎过去叙话。”
赵含章点头,坐在了辇车上才想到,刚才成伯没叫她三娘,而是叫她女郎呢。
她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翘,进主院时都没压下来。
这一次,她毫无心理负担的冲坐在院子里的中年人喊,“祖父。”
赵长舆冲她点了点头,等她到了跟前便给她介绍身旁的俩人,“来得正好,来见过你汲爷爷。”
赵含章看过去,对着面白无须,面色温和,看上去只有三十来岁的青年怎么也喊不出口来。
赵长舆见她看着人发愣,微微蹙眉,“三娘。”
赵含章立即欠身叫道:“汲先生。”
汲渊眼睛一亮,微微颔首,“女郎今日看着精神不错。”
赵长舆有些惊讶的看了赵含章一眼,也没纠正她,而是顺着话笑道:“她从小皮实,子渊也知道,治儿只留下两个孩子,二郎那样,我便忍不住将她当做男儿教养。”
汲渊沉默。
赵长舆并不需要他立即做出决定,和赵含章道:“三娘,汲先生是祖父的右臂,你将来要将他与祖父等同视之。”
赵含章一听,面色严肃起来,按着坐辇就起身,勉强站住后便冲汲渊深深的一揖,“汲祖父。”
赵长舆:……倒也不必如此。
汲渊却是眼睛大亮,激动的伸手扶住她,“好孩子,你伤了腿不必多礼,快快坐下。”
“汲祖父不坐,三娘岂敢坐?您也快请坐。”
赵长舆额头青筋跳了跳,连忙打断俩人,“这是赵驹,是祖父的左膀。”
赵含章看过去,这身高就很现代了,应该有一米八二三,孔武有力,现在正是春天,洛阳的气温还低着呢,但他只着简单的胡服,布料贴在身上,能够看到他身上的力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