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姚对他说,“我不恨你。”
他怎么会不恨自己,一定恨的。
所以他说:“杀了我,宝贝;杀了我吧,能由你亲手。”
都说他薄情,必定众叛亲离孤独终老,笃定得真如他宿命已定,他又不信神佛,向来也不怎么理会。
现在却有些后悔。
如果真的有谁存在,掌管人世间的命运,那看在他不得好死咎由自取的份上,垂怜浅听他一言吧,也就这一次。
没别的什么愿望,等殷姚一觉醒来之后,无论如何。
让他忘了我。
殷姚愣怔地看着前方,政迟倒在他肩上,不觉得重,也不痛。
他只是空空地坐在那里,从背后看,像是窝在政迟的怀中,挣不开也逃脱不掉。
神情恹恹,累极了似的,连有人走来都没有注意到。
冰凉的枪口轻轻钉在殷姚额角。
他一动,梦醒似的,抬起头,第一眼看到的,是远处躺在地上的越遥。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冲过来的。烂红的枪眼,像颗破裂的樱桃,碎在他耳际。
白燮临蹙了蹙眉,用脚尖挪开越遥的身体,身上有别人的血,这让他很不舒服,但此时此刻还有别的事让他更不舒服,于是俯身看着殷姚。
殷姚僵硬地伸出手,抱着政迟的身体有些吃力。身体湿漉漉的,浑身都被浇透了,血很黏,像披着一身温热的歉意。
他抬头,问白燮临。
“你要杀了我吗?”
声音很轻。
像羽毛飘逸。
羽毛
“殷姚。”
“嗯……嗯?”
殷姚睁开眼,眉眼惺忪,迷迷糊糊地看了看四周,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这是哪里。
好像是车里?看窗外似乎是自己家院子门口。刚醒来眼睛干涩,他习惯性伸出手手揉,一动,才发现怀里抱着个盒子,上面有美术馆的标志。
“画展……啊。”他猛地一抬头,就看见政迟眉眼深沉地看着自己,“我什么时候睡着的?”
“下了高速就看你躺倒了。”
殷姚脸上一烧,抱紧了怀里的伴手礼,“为什么不叫醒我?”
政迟没有回答,俯身帮他解了安全带,“下次不会再带你去这么远的地方了。”
距离有点近,殷姚往后一避,“下次……”
政迟没有抬头,而是替他开了车门,“今天的事别放在心上。”
“什么事……”殷姚低着头,看着不自在,说起话来倒毫不含糊,“是说看画的时候你亲我那下啊。”
见他如此坦然,反倒政迟神色一顿,有些不自然。车灯昏暗,殷姚看不太清。
也没等来什么回应,政迟说话还是藏一半露一半似的,只说,“该回家了。”
“也不是很晚。”
政迟问,“想和我回去?”
“不想。”
这就有些闹不明白了,他正要问,殷姚却突然贴过来,双唇轻轻触了触,擦得他很痒。
很短暂的一蹭,羽毛似的,殷姚嗅着他身上的药味儿,和他拉开了距离,大概是故意的,“这个你也别放在心上。”
他没看政迟的表情,看了让心更乱,转过身拉开车门,“我走了谢谢政董送我回来……”
一双有力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扯了回去。
殷姚没反抗,耳廓被呼吸声搔得滚烫。
到季节了,所以闻到了家门口大树上酸甜的柠檬香。
政迟咬得他有点痛。
真是危险啊。
会后悔吧,殷姚想。
还是闭上眼,搂住了他的脖子。
他身材很好,力气也大。
殷姚喜欢他搂着自己腰用力的时候,因为羞耻,自己讲不出太多话来,头也晕,要主动说什么真的很困难。
但政迟会逼着他说。
为求放过,只好乖巧地去说他想听的那些话,到最后,便开始失控,耻意也消失了,除了声音,就只剩下触感,皮肤贴在一起,体温带着他的体温。
电流攀上脊柱,心脏被攥紧的时候,就彻底融化在这人手里。那时连世界都开始颠倒摇晃了,仅有那一瞬间,被亲吻着。
会觉得他对自己做什么都行。
为了不掉下去,他就伸手抱着他的脖子,也学着电影里那样,安抚驯兽似的摩挲。
是因为敏感,连同掌心与指缝的感知力也跟着被放大,摸到他肌肉跳动的血管经络,在抚动时更剧烈地弹跳着。
第一次和无数次的时候,每到此刻,殷姚都感觉到,这人真的很喜欢自己这么摸他。
殷姚抱着政迟,伸出手,和以前一样,上下摩挲着政迟的脖子。
固执地寻找着他微弱的脉搏。
“现在你要杀了我吗?”
“不。”白燮临淡淡道,“我不仅要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