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暂且把这件事记在心里,并没有贸然去拜访这些留守家中的将士妻眷,她已经入仕为官,不能像以前一样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一件事起了头就得等收了尾再考虑其他。
《道德经》说“治大国若烹小鲜”,那么小的鱼儿,你多翻几次面就散架了,哪里还能做出好吃的菜?
所以如果没能拿出对应的解决方案来,最好不要贸然下达政令,绝对不能施行“烦政”,今天一个想法、明天一个想法,弄得当地百姓连走路该先伸哪只脚都不晓得了。
三娘带着郑莹在县城里转悠了一圈,热情地邀郑莹到自己家住下,方便明儿赶早出城去。
三娘现在可是县里的官,郑莹自然没有拒绝她邀请的道理。
经过一天的相处,郑莹已经初步了解了她们这位刚上任的郭少府:她遇到人是真能侃啊。
甭管遇到的是街头摆摊的老妪,还是带着孩子孀居的新寡妇人,她都能和别人说上半天。而且不管遇到多唠叨的老人,她都能陪坐在旁听得津津有味,没有丝毫不耐烦。
而且三娘记性特别好,每走访完一家她都要检查一下记录内容,并且精确指出其中有偏差的地方当场让她改了。不愧是能考进士的人!
更让郑莹惊讶的是三娘身边几个丫鬟都精通文辞。
据说她们从小跟在三娘身边,三娘闲暇时便给她们开蒙,连府中管事都想替自家儿孙求娶她们来着。
只是为首的绕梁年近二十仍不愿出嫁,说是要一直跟在三娘身边,以至于底下的小丫鬟也都有样学样。
三娘自己也才十四五岁,并没有太考虑这些事,自然是身边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郑莹本来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特立独行,到了三娘家才知晓还有这么多志同道合之人。
她兴奋到有些睡不着。
第二天三娘醒得很早,准备城门一开就出城。见郑莹顶着两个黑眼圈过来,她愣了一下,询问郑莹是不是没休息好。
如果郑莹住这里反而不习惯的话,早上再过来其实也没问题的,她只是想趁着吃住在一起的机会和郑莹相互熟悉熟悉而已。
郑莹忙道:“没有,这里很好,我只是太高兴了,夜里有些睡不着。”
说到这里她眼眶已有些泛红。
她阿耶从军去了,一直没回来,半点消息都没有,周围人都说她爹说不定已经不在了。她娘没有儿子,为了护着她长大这些年不知遭了多少罪,落下一身毛病。
她小时候每日被堂兄们撵出门给祖父送饭,曾侥幸被上任县令家的夫人闲暇时带在身边教养,借着这样的好机会学会了写字算数。
三娘听说郑莹还遇到这样一位好老师,不由追问道:“那位教你识字算数的好心娘子如今去哪儿了?”
这样好的人,她真想结交一二。
郑莹抿了抿唇,眼眶更红了。过了好一会,她才哽咽着说:“她已经不在了。”
见左右没有旁人,郑莹才与她说起那位县令娘子的过往。
既然能识文断字,对方自然也是出身名门。
只是出身名门也不一定命就好,这位县令娘子就是命途多舛的那类人,她成亲后两次生产,生下的孩子都是没长大就夭折了。
她嫁的也是门当户对的夫君,还是她表哥,两边婚前婚后都是一家人,倒不会说什么难听话,只是有商有量地询问她的意见,看要不要纳个人回来生了孩子记到她名下。
两次失去亲生骨肉,县令娘子也有些心灰意冷,点头允了此事。
夫君纳妾没几日,她正好看到了到县衙给老郑送饭的郑莹,觉得郑莹格外合她眼缘。许是出于移情作用,她把许多心血倾注在郑莹身上,让郑莹每日在后衙多留一个时辰跟她识字。
本来一切都挺好的,结果在庶子满周岁的时候她又怀上了,最后竟死在产房里。
有长达三四年的师生情谊在,当时郑莹哭得比谁都伤心。
对县令来说,丧妻确实是件麻烦事,不过也只是一件麻烦事而已。
正好他任期也快满了,很快便收拾收拾回家守丧一年等候新任命。时隔数年,对方说不定已经迎娶新人、儿女绕膝了。
难产这种事谁都不想的,县令也算不得什么过错,只是郑莹作为县令娘子的学生,心中总有许多不平。
这场婚姻带给她老师什么呢?两次丧子,丈夫纳妾,死于难产。
明明知道这一切怪不了任何人,她还是好难过啊。她不知道自己胸腔中鼓噪着的是什么样的情绪,只觉得好似有一张大网铺天盖地地朝她笼罩过来,而她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逃。
她想做点什么,却不知晓该做什么。
直至去年她在崔县令面前露了脸,她心中才蹿出点微渺的火苗来:她如果也有能力奉养阿娘,是不是就不需要依仗别人了呢?只要她也争取到一份体面的差使,她阿娘是不是就不用被人嘲笑没有儿子了呢?
当初三娘考中进士的消息传到蓝田县,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