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问,
“太太所谋之事,你可晓得了?”
王书淮神情微微一顿,双手往后一负,表情有些耐人寻味。
母亲方才的话从脑海闪过:“你祖父年纪大了,你是长房嫡孙,这世子之位无论如何得落在咱们二房头上,上回谢氏有孕,你祖父面上不显,心里却盼得紧,结果只得了一女,眼下趁着年轻,你们得尽早诞下嫡长子,也好安你祖父之心……”
国公府那笔烂账,岂是一个嫡孙能应付得了的。
母亲与谢氏心思还是太浅了些。
王书淮无意与妻母争执,淡声颔首,
“我已知晓。”脸上依旧是那份一切尽在掌握的沉稳。
谢云初给气疯了,他怎么可以当着将死妻子的面,将续弦的事说得这般轻飘飘。
谢云初深深按了眉心,险些喘不过气来。
不,不对,是她错了。
这样的王书淮才是她所熟知的王书淮。
无论何时何地,他总能冷静敏锐地权衡利弊,做出最优的抉择。谢云秀是两个孩子的姨母,温柔大方,乖巧可人,既与府上诸人亲近,家世容貌也甚是出众,给他当填房简直是不二人选。
他们额手称庆,却无人问过她的意思。
谢云初心口的那股气顺不过来,也咽不下去。
她阖着目,语气冷淡,
“做梦!”
继而慢慢在床榻转了半个身子,几乎是不屑再看王书淮一眼,语气听起来十分无情甚至带着嘲讽,
“急什么?等我身子养一养。”没准能养好呢。
只要她还活着,谢云秀就别想得逞。
这话一出,屋子里气氛陡然一凝。
丫鬟春祺吓得差点跪下来,
天地祖宗,主儿怎么说了糊涂话?
不是满心盼着二爷搬回后院,早日行房顺利诞下一位嫡子么?
怎的竟然耍起了脾气,要将二爷拒之门外?
这…不对劲啊。
春祺都不敢去看王书淮的脸色,被妻子当面拒绝同房,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接受,春祺暗吸一口凉气,眼观鼻鼻观心,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
室内十分安静,唯有灯火呲呲声响。
王书淮愕了半晌,微微皱了皱眉,单手敲打着桌案,手指修长,分明有力,一动不动看着谢云初。
他可以断定谢云初在说气话。
王书淮面上从来都是一个极好相处的人,无论高兴与否,满意与否,从来不表露半分,有的时候是不在乎,有的时候是不屑。
谢氏行事一向周全大方,今日闹脾气兴许有缘故,王书淮却没有功夫探究是何缘故,也没有习惯去察觉妻子的异样。
他神色依然是淡然而平静的,“那你好好休息,将身子养好。”
话落,便转身而出。
珠帘响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谢云初轻嗤一声,无动于衷垂下眸,就在这时,一方熟悉的玉佩突兀地闪入眼帘,谢云初不复镇定,立即将那玉佩给拾起,神色变得古怪。
这枚雕刻凤尾鱼的沁玉是新婚敬茶时婆婆给她的见面礼,她十分钟爱,一直悬在腰间,偏生珂姐儿抓周宴那日被小女娃不小心给摔断了,她唯恐被人知晓,默默瞒了下来,后来防着婆婆过问,照着模样打了一枚,只是搁在梳妆匣里不再佩戴。
眼下这枚明显是当年原物无疑,怎的又在她身上?
与此同时,那丫鬟春祺见王书淮负气离开,慌得泪如雨下,扑通一声跪在谢云初跟前,
“我的主儿,您一贯是沉得住气的,今日却是怎么了,盼星星盼月亮般将人盼回来,怎的又推了出去?您可别吓奴婢。”
已经备受冷眼,倘若再得罪姑爷,往后日子越发艰难。
谢云初捧着那玉佩神色呆呆坐在床榻,视线从玉佩挪至春祺身上,她穿着一身粉色比甲,腰间系着同色汗巾,还梳着年轻丫鬟方有的双丫髻。
明明春祺在一年前就嫁了人,她该梳妇人髻的。
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闪过脑海。
谢云初心底骇浪滚滚,纤指深深掐入被褥里,眼珠儿不动声色在屋内转了几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