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云秋垂眸,将指尖擦干净,视线转到龙椅之后,笑意从他眼角漫出:“皇上出来吧,戏演的不错”
笑意瞬间凝固。
檀瑾宁笼着怀里的华玉起身,朝檀云秋笑笑。
“皇叔料事如神!”
檀云秋没出声,目沉如墨。
广平王自大狂妄,自英帝驾崩后,他一直在寻找机会妄图从檀云秋手中夺过权势,但他胆子极小,只能窝在广平城不敢有大动作。恰广平临北境,时日长久,广平王渐渐与北境人牵上线,受北境王的怂恿,这才择定于上元夜下手。
檀云秋知道广平王易受人挑拨,早在探子回禀广平王与北境勾结时,他故意没有出手阻挠,果然广平王带兵前来,公然埋伏城外,现如今已被一网打尽。
世上竟真有这等愚蠢无脑之人!
檀云秋亲眼目睹广平王涨成猪肝色的面容,有怒不敢发,只能借助无能的辱骂来发泄。这样的场景落在他眼中,只会激荡出他闷压在心底的嘲弄。
可现在,嘲弄之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渐渐从深处蔓延至胸腔的窒息感,伴随着令他十分不适的躁怒气。
檀云秋虚搭在扶手上的手握紧,晦暗的目光盯着面前姿态亲昵的二人。
檀瑾宁单手捏着大氅的一角,露出怀里华玉的半个身子,女人小小一团窝着,吓得微微发抖。他满含歉意地对着皇叔一笑,望他别怪罪华玉。紧接着,他低下头,额角擦过华玉脑后的发髻,另一只手搭在她肩上,轻拍几下。
“今日之事是皇叔提前设下的鸿门宴,为了引广平王露出狐狸尾巴,他的胃口出乎意料地大,竟敢在城外埋伏军队,如今已被全部拿下,你莫要怕”
檀瑾宁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到了后面竟有些喘不上气的感觉。
华玉心魂未定,只感觉呼吸间的血味越发浓重,她抽了抽鼻子,仰面去看身前的皇上。他面上的血色仿佛被楼上的凉风一齐带走,只剩下病恹恹的白。
“——皇上!”
华玉惊呼一声。
檀瑾宁清瘦的身体赫然倒在她的身上。
方才乱箭之中,檀瑾宁为了护住怀中的华玉,不惜以身体相护,后背赫然插着一根长箭,箭头入肉三分,殷红的血染透了他披身的大氅。
福全上前托住皇上:“去、去请太医!”
众人手忙脚乱将皇上抬到寝殿。
龙驭殿。
黄色账幔垂落四周,苦涩药味渐渐盖住床榻上散发的血腥气,箭头放在托盘上,旁边挨着一盆血水。太医将檀瑾宁后背的箭伤简单处理了下,总算将血止住。
“唉”太医吐出口气,继续道:“皇上体质虚弱,精气熹微,本不该劳心费神,可皇上这几日操劳过度,以至身子虚弱,如今又挨一箭就好比雪上加霜,外伤虽能好,可内里只能靠着药物堪堪吊着了”
福全五官皱成一团,想哭却不敢哭。
檀云秋道:“若有雪芝呢?”
太医眼目一亮:“可是浮灵山上的雪芝?此物生在高山之上,长于酷寒之地,极难得!若真能有此物,对皇上大有助益!皇上体质本虚,若长服用此芝,不仅能使他伤处好转,还能增补精血,延年益气!可可宫中如今只有乌芝,并无雪芝”
檀云秋吩咐青松:“将府中存着的那盒雪芝拿来。”
太医所说的雪芝并不是普通的灵芝,而是长在北境浮灵山之上的雪芝,其功效强劲、稀有难得,堪称仙丹妙药。这还是那时候,少年时的檀云秋带兵至北境,偶然取得的。
如今用在檀瑾宁的身上
檀云秋的脑海中不禁浮现檀瑾宁恭敬又难掩崇拜的语气喊他皇叔,继而场景一转,变成璀璨灯火下俊朗的少年拥护着怀中娇颜女子。
他伸手按住胀痛的额角,唇角绷直,忽而抬眸,视线落在跪趴在床边,一脸惶恐不安的女子面上。
华玉瑟缩在床边,轻声呼吸,妄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檀云秋的衣上溅着鲜血,他只擦干净手上的脏污,衣裳却触目惊心。他眉眼寒气凛然,面庞冷硬,怎样看都像在暗自压着怒气。
她垂着头,不敢看他。
檀瑾宁重伤对摄政王来说是好事才对,皇上无子嗣,依照摄政王如今威望,继承大统的人必定是他,他怎么会好心将雪芝给皇上?
这必定是假的。
这么稀有难得的东西,他怎的不自己留下,反而拿出给皇上用?
华玉暗自笃定。
她悄悄看一眼奄奄一息的檀瑾宁,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虽想要与他划开界限,可并不想要他早死,尤其还是因为护她才中箭。
正在思索间,一阵凉风吹来,华玉冷得打了个颤,旋即她才明白,哪里有什么凉风,寝室火炉生暖,窗户大关,这分明是背后檀云秋的目光。
华玉僵直身子,兀自趴在床边,不敢动。
青松很快就回来,将盒子递到太医面前,太医确认这确实是雪芝,忙让宫人拿到药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