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
龙驭殿。屋外寒风怒号。殿内寂静,层层棉帘遮挡。紫檀雕螭案上,折子乱糟糟摆着,泛黄书卷散在四周。
茂竹青松垂首站立。
卧房内。檀云秋穿绛色圆领袍,腰间束玉装革带。他清俊伟岸,背门而立。双目阴沉盯着架子床上躺着的女子。
女子面色惨白,双眼紧闭。陷在柔软的褥子内。
檀云秋的双目渐渐染上赤红,久盯了片刻,才唤茂竹端水进来。他拿起架上的棉巾,沾在温水中打湿,拧干。水珠顺着他的手背滚落在地,他着皂靴,急步踩上。水痕顿时浸湿了整块地面。
他坐在床边,用湿透的棉巾擦拭女人的面颊。女人的眼角嘴角的血痕俱已干涸,他擦了许多遍才将擦干净。露出女人干净洁白的小脸,她惨白面色,已无气息。
他屏息坐着,小心翼翼。
茂竹青松对视几眼,俱不敢多说。
许久,宫人来报:“赵妃娘娘不肯入皇陵。正在宫中哭诉。”
檀云秋垂眼,面无表情。指肚轻轻地,去碰女人的面颊,触手冰凉。他仿佛被利刃割伤,疼得一缩,额头耳后隐隐浮现显目的青筋。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们何用?”
“回皇上,赵妃的父亲,现如今是吏部尚书”
檀云秋面色越发凉透:“无能小儿!若非倚靠与高家婚事,他如何能担此任?速速将其革职,连高家一同查办!”
“太后那边”
檀云秋的脸色如同暴雨前的乌云。
“太后是忠勇侯嫡女、太子之妻,是我亲封的元和皇太后,是我的母亲,你口中的太后又是谁?”
檀云秋凤眼半眯,寒气凛然。
宫人立马跪地:“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檀云秋胸中溢着团燥气,疏解不开。他让宫人都退下去,至于先帝后宫中的妃子,无论娘家如何权势,皆被下令送入皇陵,陪葬先帝。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前朝众臣已无力无胆与他抗衡,他手中握有精兵良将,更有令人闻风丧胆的龙虎卫,甚至许多老臣亦归顺于他。
到了如今,他多年夙愿终于实现。
只是
檀云秋的目光再次落在女人面上。
他清楚记得,女人有双灿灿若明月的双目,总是怯生生地望着他,她喊一声“王爷”,便巴不得赶快走开。仿佛他是洪水猛兽,多待一刻便会被拆吃入腹。颤巍巍可怜得如同落入兽夹的小兔。
他不清楚,怎会对檀瑾宁的女人起了心思?他只记得,那日,檀瑾宁同孟华玉在掬水亭赏荷花,夏日荷花满池。孟华玉语笑晏晏,双目湛亮,二人不知低语了什么,檀瑾宁俯身吻住女人的唇。再抬头,孟华玉满脸羞红,双眼如同浸在水中般溢着水泡。
是孟华玉先注意到了他。她顿时从檀瑾宁怀中起身,垂头站立,像是做了坏事,飞快地唤了声“王爷”,再也不言语。
檀云秋沉声回应。二人走后,他看见落在石桌下的帕子。桃红色的帕子,绣着喜鹊登枝,再往下,是一行小小的字,“秀秀”。
而此时此刻,架子床上,女人再也没了笑容。她柔软的身子陷在褥里面。檀云秋的面容越发阴沉,双唇紧抿,垂在身侧的双手蜷缩几下,他慢慢走近。俯身,凑到女人的唇边。早已没了气息,一丝气也没有。
他恨恨想着。
她再也不会笑了。
她从没对自己笑过。
檀云秋登基多日,后宫空悬无人。更有甚者,听说他将先帝后妃藏在卧房中,日日相拥而眠。更可怕的是,那名后妃不是旁人,而是先帝在时,最宠爱的孟娘子。一杯毒酒,已入黄泉的孟娘子。
惊世骇俗。闻所未闻。
以王太师为首的众臣,纷纷劝谏檀云秋早立皇后。此时,理学盛行,存天理灭人欲。王家女曾为先帝皇后,虽已和离,如今在闺中,但无人敢去提亲。众人纷纷猜测,以新帝的性情权势,定会不顾世俗,将王家女再立为后。
可等啊等,新帝对于后宫并不着急,不仅无后,连妃子也无一个。
“我名华玉。”
“我心慕王爷,句句属实。”
檀云秋于梦中惊醒,双眼赤红缭乱。他大喘几息,定睛去看床畔之人。指腹去探她的鼻息,仍然没有任何动静。他在痴心妄想什么?旋即嘲讽一笑,他慢慢蜷起身子,将整个人抵在孟华玉怀中,攥着她冰凉透骨的手。
久久无眠。
华玉从寿喜宫出来,往栖玉宫走。
檀瑾宁拢着斗篷,站在寒风凛冽的盛河边。他的脸颊露出薄红,见华玉出现,往她身边走了几步。似乎在这里等候了许久。
华玉并不想面对檀瑾宁,无论是前世还是在长乐宫里他不分青红皂白地定罪。但檀瑾宁是皇上,她若视如无睹,还是不敢的。
华玉上前:“皇上。”
檀瑾宁看着华玉。他的目光有些怔怔,视线扫过华玉的额头,依次是双目、琼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