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闹过之后,周姨娘絮絮叨叨地在她耳边说了许多话,她也就一下子长大了。
知道自己并不是顾夫人亲生的孩子,那比她小一岁的阿烟妹妹才是,知道了自己和阿烟妹妹是不一样的,阿烟那是顾夫人嫡出的女儿,而自己只是周姨娘所生的庶出。
后来的几年,虽则顾夫人对她和周姨娘多有照拂,什么都不曾短了她们的,可那周姨娘到底只是一个丫鬟出身,字也不识几个,更没有什么见识,每每对年幼的顾云说道一番。
时候一长,本是聪颖可爱的孩子,渐渐就便变得呆木起来,见了人也不太爱笑,话也不多说几个。到了读书的年纪后,同样的先生,同样是去读书,她竟不如比她还小一岁的阿烟学得好。
开始的时候顾夫人怜惜于她,还时不时把她叫到自己身边,问起她的功课和饮食起居,可是后来顾夫人开始缠绵病榻,便是连阿烟都有些顾不上了,更不要说去怜惜那顾云。
而顾府自然是免不了有一些恃强凌弱的,平日里顾家迎高踩低,诸如之前被阿烟赶走的王嬷嬷之流,不曾把这顾云看在眼里。
顾云就这么在周姨娘的说落和下人的冷落中慢慢长大了,开始的时候或许她还存着一个念头,盼着有一日也许顾夫人还会把她接回去,她还是阿烟的那个二姐姐,还是那个娇滴滴的宝贝。
盼着这一切都是一个错误。
可惜,越是长大,越是知道庶女的身份意味着什么,而心中那唯有的一份期盼,在她八岁那年是彻底的被掐灭了。
那一年,顾夫人去了。
此时顾云跪在顾夫人面前,想起那个温柔美丽的嫡母,想着幼时她对自己的疼爱,不免红了眼圈。
顾夫人去的时候,顾云被周姨娘哄着睡去了,等到一脚醒来,才听说了这消息,当时连鞋都没穿,大冷天只穿着袜子就往正房里跑,过去的时候却见丫鬟们都含着泪,而阿烟则是跪在榻前低声哭泣。
她甚至没有机会再见那个她叫做母亲的人一眼。
顾云想起这番心事,抿着唇,不着痕迹地擦拭了下眼角的泪水,看向一旁的阿烟。
阿烟倒是没哭,她只是跪在那里,默默地烧着那些纸钱等。
她今日是着一身素白的裙子,外面披着白羽大髦,那洁白柔软的绒羽随着秋风而轻轻动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扫在她姿容绝美的脸颊上。
她眸底平静,神情淡然,就那么静静地烧纸。
顾云在心里叹了口气。
对于这个妹妹,心中是万般感觉涌上,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如今看着她这般样子,不免去揣测,她在亡母的忌日里,其实心里也是难过的吧。
当日扫墓之后,回到家中,却见有小厮在那里跟蓝庭低声说着什么。这边阿烟正下马车呢,恰好看到了。
蓝庭一时也感觉到了,倒是有些脸红,当下便跟过来,将刚才小厮禀报的事儿一一告诉了阿烟。
却原来是那将军武卫将军萧正峰过来,手里拿了一个什么药,说是要给自家姑娘的。本来这小厮牢记着之前的事儿,打算把这什么将军给打发出去。
宰相门前三品官,别看萧正峰是个正四品武卫将军,可是小厮也不会给他好脸色的。
谁知道正打发着,那边恰好顾齐修过来了,见了萧正峰,倒是把他请进家门,在正屋里招待了他。
阿烟一听,不免蹙眉,便问起这萧正峰如今正在何处,那小厮回道:“陪着老爷说了半响子的话,如今前脚刚走呢。”
知道他已经走了,阿烟也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有些失落,当下淡笑了下,便没说什么,径自进了院门。
一进家门,阿烟便被父亲命人叫到了书房。
顾齐修见女儿迈着婀娜的步子走进来,不免笑道:“阿烟,依为父看,那萧正峰人倒是也不错呢。”
阿烟从父亲口中听到那萧正峰这三个字,不知怎么便觉得耳热,当下掩饰性地看向一旁的字画,故作平静地道:“是还不错。”
顾齐修挑眉,凝视着女儿道:“前几日在大相国寺,你见过他几次的吧?我听说他也对你纠缠不休?”
阿烟顿时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喉咙有些发紧,不过她还是淡淡地道:“什么纠缠不休,不过是个傻愣将军罢了,依我看,倒是个呆鸟。”
顾齐修见女儿这般说,低头略一沉吟,淡道:“如今虽说你的婚事不好贸然定下,可是为父其实也在暗中为你相看,总是要为你找一个老实稳当的夫婿来托付终身。”
阿烟听此言,却是摇头,认真地道:“父亲,你不必再想了,这萧将军,和女儿并没有什么缘分。况且前几日,我在书院还曾听到一个流言,说是我书院中一个女学生和他有些瓜葛,或许这婚事没几日就要定了下来呢。”
顾齐修为女儿挑选夫婿,自然是要找那些身家清白洁身自好的,如今听到女儿这么说,顿时皱眉:“若是如此,那确实有些不妥。”
当下也就不再提这个事儿了,而是说起第二日进宫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