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拓烈回来身上有河草的气息,得多长时间不碰自己了,忽然却又那般冲动。妲安猜芜姜当时一定和萧孑在缠绵。
那个俊逸的汉人将军坐在她身边,从来在人群中总是肃着一张冷脸,对她却是宠溺的娇惯。手上的果仁剥完了,放进她嘴里,她吃的时候,似故意咬了下他的手指。他冷眼斜她,忽而却趁她不注意,在她的腰侧捻了一把。
妲安看了心里便涩楚,对女仆耳语了几句,女仆哈腰听着,去了不远处的另一桌。
一个骑兵队长模样的便从席上站起来,抱拳道:“都传貂将军箭术了得,数百米外箭穿脑颅,万兵不动十日即破扶风,不知在下可否求教一二!”
因着寨中有生面孔,萧孑如今对外的自称便只是貂云,以省去诸多麻烦。
“迂。”拓烈扯住缰绳,看向萧孑道:“貂将军一路奔波,若觉疲惫,那便改日再同他比较!”
百米穿脑,于他又何止是第一次。萧孑抱了一拳,撩袍起身:“盛情难却,承让。”
远处有一排大雁飞来,当下便约定比试谁先射中。“驾——”四匹马儿浩荡地驶出了栅栏。
妲安这才扶着肚子站起来,去到芜姜的身边,叫女仆倒了两杯酒:“芜姜,这杯酒我敬你,庆祝你平安回来,也庆祝我们还能再相见。拓烈哥哥认了你阿耶阿娘为父母,今后我们就是姑嫂了,你可要常来找我聊天解闷。”
言毕微仰下颌,自己先一干为尽。
芜姜把酒水撒在二人之间的草地上,任它兀自在叶隙间流淌:“妲安,你忘了我并不喝奶酒。”
从小一起长大,芜姜的性子妲安太熟悉不过了,鲜少生气,一恨起人来就眼睛也不看人,话也不与人说。此刻看着芜姜的冷漠,便晓得她必是知道了一些什么事。妲安心里有些惶惶不爽意,却又不能表露出来,怕被捅到拓烈那里,那个男人必定翻脸无情。
便又软乎乎地求好道:“几月不见,芜姜你好像变了。我知道你经历了那些欺辱,心里必是极不好受。但彼时阿妈被恶匪欺凌,阿爸奋起而杀之,我肚子里还怀着孩子,拓烈是真的很为难,否则必不至于弃你而不顾。你可是因着这件事在怪我们?”
她抚着傲圆的肚子,表情又落寞下来。依旧和从前一样,倘若做了什么被自己发现,便总是这样。从前当她是最好的伙伴,她一作可怜,芜姜就信她。但现在可不一样,阿耶于自己是有养育之恩的亲人。
芜姜目光冷淡一瞥:“你想多了妲安,那些匈奴人喝了别雁坡的毒水半路都死了,我并未经历什么羞辱,也无须你次次在众人面前提醒。你若一意好奇,不妨再告诉你,救我的人正是慕容煜。你该知道我话中的意思,这笔账是我与你之间的,和拓烈没关系。”
竟然这样凑巧……
眼前浮起慕容煜俊美到逼人的脸庞,妲安笑容蓦地一滞,只觉得脊背陡凉。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
怕引起旁的女眷来听,忙又扯着嘴角道:“原来你没有被……真是谢天谢地,只要你没事就好。那个逖国七皇子也是坏……都怪我阿爸心大,倘若当时亲自扶你阿耶回去,必不至于让他被人抓走,芜姜你恨我是对的。”
忽而拢去阿娘的身边:“还好邬德伯现在痊愈了,否则我该要自责一辈子。对了,阿妈昨儿还忘了替我量腰身,一会拓烈比完了我随你一同回去。”
只那保养得宜的手还不及拢上阿娘的肘儿,却被一臂隔开。“啪!”脸上挨了脆生生一巴掌。
声音快而亮,引得周围的族人们纷纷骇然注视。
妲安没反应过来,捂着热辣的脸颊,万分惊愕道:“芜……芜姜,你刚刚对我做了什么?”
她红口白牙,仗着阿耶阿娘老实本分、什么也不会同拓烈说,便又避重就轻,将罪责全推予死去的阿爸身上。
芜姜磨着贝齿:“我打你了。妲安,你让我见识到了什么叫虚伪与自私。这一掌是替我阿耶打的,他们老了,不与你计较,我却是记仇的,越是对背叛的朋友记仇越深。你该知道我为什么打你。”
众人大眼瞪小眼,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周围像是一瞬间悄静下来。
妲安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对自己动过手,心里的恨与羞与懊丧形容不出。兀自噙着两眶泪,嗫嚅道:“所以,就因为我阿爸没有护送你阿耶回来,你就这样掴我巴掌。芜姜,你凭什么?”
“凭什么你心里清楚,到了这时候你若再装,休怪我此刻便将实情抖落出来。若非看在拓烈的份上,今日绝对不止这一巴掌。今后需要做什么,请让你的侍女自己去做,你没有资格再麻烦我耶娘。”芜姜说。
怎样也想不到自小柔软好欺的小芜姜,忽而竟变得与从前太多不一样。看她娇颜上轻含的红唇,妲安便不敢再辩驳。生怕真的把旧事抖落出来,自己在拓烈心中,乃至在族人眼里都再无颜面苟存。
她就那么捂着脸在风中站着,没有人替她出头,心中空凉一片。忽然脚底下窸窸窣窣,侍女低头一看,竟是条吐着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