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茸看得目不转睛。
在大喇叭里说完话,财爷锁上村委会的门,背起卢茸走到村口的小卖部。
李正,给我拿两双小男娃的袜子,越厚越好。
背上这个娃娃穿吗?那莫得他这么小的,他这么小的只有女娃的。
那就拿女娃的嘛,反正穿在鞋子里头,儿童牙刷也要一把。
晚上洗过脚后,卢茸就换上了一双粉红色的袜子,上面还有黄色的小花。
看了一阵黑白电视机里的动画片,上床睡觉时因为不太困,他不像昨晚那样很快睡着,开始想王图。
想了一会儿,便缩在被子里默默掉眼泪,湿漉漉的脸蛋往枕头上蹭。
一双手突然隔着被子轻轻拍他,卢茸听到爷爷的声音:乖娃,好好睡,等路修好就下山。
温暖粗糙的大手一下下轻落在身上,带着使人平静的安全感。卢茸渐渐收住眼泪,迷蒙地泛起了困意。
要摸耳朵。他口齿不清地说自己的入睡规矩。
财爷开始轻轻摸他的小耳朵。
下面一点,还要抓背背。他轻声哼哼。
财爷又隔着他的秋衣抓背。
卢茸将大拇指伸到嘴里吮,被财爷取了出来,他继续保持吮吸的动作,嘴一动一动吮着空气,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卢茸记得自己躺在床上睡觉,但有意识睁开眼时,眼前是一条空旷的街道,两边商铺都关着门,积雪在月光下透出阴冷的白。
周围一片静谧,没有人也没有声音,远处的黑暗里有影影绰绰的房屋轮廓,森冷沉默。
他没有惊慌呼叫和哭闹,只低头看自己。在看清身上是那套入睡时穿的秋衣秋裤时,明白这是又做梦了。
从他有记忆开始,好几次在睡梦里到了陌生的地方。他在那些错综复杂的巷子里穿行,总找不着出去的路,也遇不到一个人。
他走不了一会儿就会着急,开始小声哭,最后大声喊图哥哥。
不过白叔叔总会在梦里适时出现,牵着他往正确的方向走,给他说不要怕,只要找着光亮,就能找到出去的路。
可今天的梦里却没有白叔叔,只有他自己,心里便有些慌张。
他站在原地等了会儿,觉得身上很冷,两只脚也在冰凉的地面上蜷了起来。
无声无息地,卢茸从街道上消失,开始站立的地方多了一只小鹿。
小鹿也就小狗那么大,纯白的皮毛,纤细的四蹄,水润的圆眼睛,头顶还有两个银色的小凸起。
小小的一截,还没有指节长,那是刚刚冒出头的两只稚嫩的小角。
小鹿机敏地扑簌着耳朵,在空无一人的街道奔跑,四蹄发出很轻的哒哒声,在雪面上落下一串长长的小梅花。
月光透过窗棂,给室内撒上一层清冷的白。
墙边床上有两卷被子,财爷和卢茸各自都沉沉睡着。
卢茸黑密的睫毛开始颤动,眼睛慢慢睁开。他转动头打量四周,听着爷爷的鼾声,确定自己独自一人从梦里走了出来,心里很激动,也很兴奋。
只可惜不能告诉白叔叔和王图,他终于自个儿找到了那团光,然后冲出来了。
夜很静,窗外有落雪的窸窣声,卢茸满足地翻个身,又睡了过去。
接下来,财爷每天都背着卢茸去看一次塌方的地方,告诉他不要着急,雪停后就会有人修路,那时候再下山。
卢茸很乖地点头,说我不着急。
他之前会担心老师生气,现在已经麻木了。
何况现在多好玩啊,不用每天去幼儿园,早上财爷将他从被子里捉起来,喂两个荷包蛋后接着睡。
等他睡醒,财爷会背着他去村委会,一路上停停走走,和那些遇到的大人们聊天。
大人们会给他怀里塞上又香又甜的烤红薯,或者一把酥脆的炒花生。
财爷捉了只小黄狗回家,让他取名。他按捺着狂喜想了很久,给小黄狗郑重地取了个名,叫做小狗。
一群大人围坐在村委会房子里读文件时,他就追着小狗在院子里跑圈圈。
断断续续地,财爷在村头小卖部里又买了很多东西。
卢茸多了一套棉袄,秋衣秋裤,还有自己的小毛巾、小木盆。
他穿上咖啡色的灯芯绒棉袄棉裤,圆滚滚的,戴上本地孩子那种包住耳朵的棉帽,抱上小狗,跟着来接他的蛋娃他们一起去种乌头,割牛草。
冬天到处都没有绿草,只有一种叫牛耙菌的草还茂盛生长着,在雪地里顶着一簇簇的绿,浅浅地冒着。
卢茸抱着小狗站在地边,看蛋哥他们拨开积雪割草。
心里想,这个草看上去好好吃,可不敢变成小鹿。
傍晚,财爷又要背卢茸去看那段塌方的公路。
卢茸正在院里喂小狗吃草,他咽了口口水,将几根牛耙菌递到小狗嘴边:吃吧,很好吃。
小狗往后躲闪,他就很有耐心地追:你尝尝就知